第八十章 生命来自死亡,那会是个什么生命?
管管管,当然要管。
朱允熥狼狈的滚下床,穿好鞋,好在睡前没脱衣服,不然这时候该有多狼狈。
被撞进屋内的人艰难地爬起来,仍挡在秦舞阳和朱允熥之间,张开手臂要把秦舞阳往外推。
“罗四虎,你放肆!”
立即又被狠狠的推开,扛了一肩膀。
朱允熥顾不上腰带系紧了没,赶紧上前拦住秦舞阳。
“别急,我这就去。”
秦舞阳虽然怒极,也不敢对朱允熥发作,转身在前带路。
两人一起到王朗安置的雅舍,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屋内亮着三四盏油灯,亮亮堂堂,朱允熥到床前一看,王朗果然和几个小时前又有变化。
眼睛半睁,眼珠子像死鱼眼一样苍白干涸,嘴歪斜咧开,涎水凝结成白线。作为人的头颅,手脚都还在躯体上,但显见的坏死,全失去了活力,躯干越发鼓起像个圆球,有点儿透明的圆球表面肉眼可见微微蠕动。
这——当然是更糟糕了,但说他要死,简直胡说八道,抛开已经不太像人之外,在躯干或者肉球的部分,生命力可谓旺盛,比一般的生命体更具生命力。
朱允熥看得毛骨悚然,望向秦舞阳。
“他说过什么没有?”
意思是王朗变成这样之前有过醒转么,说过什么话没?
秦舞阳眼睛发红,悲切地望着那内部突突跳的肉球。
“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
朱允熥一点儿也不怪秦舞阳说话冲,甚至有点儿感激他把自己从刚刚跟章茵的尬聊中解放出来,王朗正遭受怪异的变化,无论如何不是自己跟女人欢洽的时候。
但王朗这样,也是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自己有法儿解决吗?
完全没有,刚刚和秦舞阳不是已经商量好,在王朗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能会变化成更坏的东西之际,由秦舞阳一刀了断么、
好吧,王朗这样子看样子气还很长,虽然不是由口鼻呼吸,他口鼻那儿像是个废弃的矿坑出口,但越来越圆的躯干跳动得就好像他变成了一枚……卵。
卵代表新的生命酝酿,而这枚卵,来自于王朗的死亡。
朱允熥忽然想到,秦舞阳与自己都没意识到,王朗其实早就死了,在他尸体上新的生命茁壮成长,最后必定会破壳而出的一刻。
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终结王朗,而是如何面对这个新的生命。
这个新的生命是什么,来自于哪儿,破壳而出是什么样,会给自己或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首先排除里面会孵出哪吒来。
朱允熥有点儿沮丧的想这会是一个带着翅膀的虫子,复仇者,满怀对自己的怨恨,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报复自己的薄情。
若真是那样,自己也是活该。
他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去摸王朗的躯壳。
和看到的差不多,皮肤粗糙冰冷,像石头的触感,表面之下,感受得到蓬勃的生命,绝非人类。
“他不是快死了,而是已经死了。”
朱允熥说,不确定秦舞阳能明白这一点,他又没看过异形,怎么会想象世间会有这样离奇的事。
秦舞阳怔了一下,睚眦欲裂,好几秒钟处于静止画面一样,接着才哀哀的哭出声来。
大概是听到动静,门推开,王匡站在门口,他鼻青脸肿,望着朱允熥。
朱允熥没阻止他,稍微让开个位置,让王匡也能看见王朗现在什么样。
秦舞阳低声啜泣,根本顾不上。
王匡迟疑着上前,还几步远就看见床上王朗的状况,发出惨烈的惊呼,自然是压低了声音的。
“这是怎么了!”
朱允熥觉得这个肉球,或者说这个卵在持续变化中,但多半不会很快就破壳而出。
“就是你看到的,秦忠变成了这样,我不能说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也可以说死了,但又还没死,看上去隔段时间他就会活过来,但这肯定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形式。”
王匡看看朱允熥,看看秦舞阳。
“这……东西不能留在这儿,就怕伙计不小心闯进来看见,就糟了。”
秦舞阳已经止住哭泣,神情凄厉的望着朱允熥。
朱允熥心想也不能送到宫里去,本来就是担心出现不可收拾的事才没回宫,如今真的出了,反而送进宫,疯了么?
“那烦请你再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存放,花点银子,不要引起恐慌就对了。”
王匡低头琢磨,轻轻摇头。
“单单只是存放的话倒不难,但这东西看上去还活着,再变化出不可想象的东西,又不在我们的目视以内,恐怕引起滔天的乱……”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秦舞阳由侧面猛的扑倒,压在身下,匕首尖抵在咽喉之上。
秦舞阳嘴贴在王匡耳边,恶狠狠地问。
“你说谁是东西,你说谁不可想象!”
朱允熥看得出秦舞阳是把对自己的满腔怒火找由头发到王匡身上去了,心中怒极。
“四虎,滚出去!”
秦舞阳喘着粗气,由王匡身上起来,收好匕首,走出门去。
朱允熥搀起王匡,为秦舞阳给他道歉。
“秦忠是他最好的朋友,发生这样的事,他脑子全乱了,疯疯癫癫,你别放在心上。”
王匡自然连说没事,仔细打量王朗的遗蜕,琢磨着问。
“三爷,你觉得这东西该如何是好呢?”
朱允熥觉得最保险的就是用秦舞阳的辘轳剑一剑把这怪卵刺个对穿,一剑不行多刺几剑,准能将这条不知为何的“新生命”给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秦舞阳出来不是没带辘轳剑么,就算带了,他也必定不肯照做。
话说回来,朱允熥自己多少也有点儿好奇,想看看召唤系统召唤来的古代魂魄,和今人结合七日内未施归附之仪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说召唤是个科学实验,自然是做到底才算学分的。
做一半算什么?
就算这小东西孵化出来找自己复仇,自己难道还怕这些魑魅魍魉?
“我想……应该把它留下来。”
王匡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说道。
“这怕是个妖怪,本来不该留的,但三爷要留的话……就留在这儿,这间屋子我就不让伙计出入,跟客栈别的屋子隔开,找铁匠钉个笼子,我亲自监守,或许不出什么问题。”
朱允熥听出王匡其实不乐意,这差事换了谁会乐意,只怪自己确实没法把王朗遗蜕带在身边,脸上表情严峻不语。
王匡接着说。
“城南有个洞神宫,洞神宫有位老道士,道法甚是高明,前年我帮他跑过几回腿,后来也常去上香,回头我找他要几张符纸贴在身上保平安。”
朱允熥觉得短期内也就只能这样了,还是希望这东西尽快有个结果,不论孵出来的是什么。
“好,这事儿你抓紧,全仰仗你了。”
说罢朱允熥再看一眼王朗遗蜕,见那怪卵的中心似乎跳动得越发有力,不由心惊。
他出门去,见秦舞阳在门口守着,脸色阴沉,心想或许这事令他对自己衔恨颇多,就算不至于害自己,这脸色谁爱瞧,不如让他留在客栈帮王匡,要是王朗孵化出的怪物暴走,还能帮上忙。
“我知道你关心秦忠,这事方方面面原因都有,到这一步实在非我所愿。”
秦舞阳动也不动,不说话,眼睛都似乎看在别处。
朱允熥只好接着说。
“王匡这里用人的地方多,秦忠的遗蜕暂时留在这儿,还有什么变化不好说,要不你就留这儿帮王匡,也是帮了秦忠。宫里我自信应付得了。”
秦舞阳头偏了一偏,似乎很艰难的把脸对着朱允熥。
“是。”
声气已平顺多了,朱允熥松一口气,回自己屋中;章茵惴惴不安迎上来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一点小惊扰。”
两人回到床边,各据一边躺下;各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竟然无话可说。
接下来一夜无语,天亮朱允熥要回春和宫,章茵要回沈府,临出门两人相对,搜肠刮肚地想再说点儿什么。
章茵忽然想起件顶重要的事,妩媚的一笑。
“我回头去瞧瞧舅公写了什么,要是有,帮你偷出来,你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