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对不起,打扰了。”南客站直了身子,态度谦和有礼,语意里的真诚真是一丝折扣也没打,看起来绝对地诚心实意。
那双晶亮的眼睛里甚至还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只是,这样子的她却比那些故作高傲实则拿捏的女孩看起来更让人心疼,就连阿胜,以前这个没有见过南客的人,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后车窗玻璃缓缓地降了下来,许南生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掩在了身后,另一只手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崔南客,看着她转身欲离开,却没有开口挽留的意思。
“阿南,要不?”阿胜颤颤开口:“要不”
许南生瞥了他一眼,阿胜即刻闭了嘴,自己是被临时被拉来当了个司机,许南生跟眼前这个女孩的恩恩怨怨他并不太清楚,不过从阿狗打电话给他时的语气来揣测,应该是情况有些复杂。
只是,啧,人就站在车前了,这矫情个什么劲啊。
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不,还是让她上车吧。”
许南生满脑子都是崔南客转身之际脸上浮起的那丝笑意,明明是在笑,可是那种无所谓的姿态,却莫明让他觉得刺痛,心酸,难受得不得了。
这就是她惯于的掩饰,被拒绝后只会无声的微笑。
崔南客的衣服穿得有些单薄,刚才又折腾了一阵子,头发也有些乱,大概是有了夜色的掩饰,她的整个人并不似平日里的精神,相反有些颓散。
只是,眼神,是倨傲的。
除了,眼神是倨傲的。
纤弱的身姿,走在地上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从身后看去她的整个人都变得落寞、黯沉,仿佛夜里的一缕游魂,看着,看着,就会散去。
不敢惊扰。
许南生突然觉得,车里窒息得慌,那种扑至而来的窒息感瞬间把他拉回了多年前,那个还有着金色光芒的黄昏,他去还她忘记了的雨伞,拐进巷子,看到他心爱的女孩子被人捶倒在地,因为再也无力反抗而涨红了的双眼
其中有一个小混混,把脚无情地朝她的脸上踩了去,他赶不及阻止,来不及护下她。
那一刻,他的世界是绝望的,绝望到坍塌。
他骑着车,狠狠地撞向了那些人,随即跟他们扭打在了一起,只是最后的最后,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打斗中开始失控,理智丧失之下,有人拔出了刀,他不确定那个拔刀的人把刀朝崔南客逼近是想威胁他,还是真地要动手,只是不要命地冲了过去,挥手挡下了他的刀。
他所有的意识涣散之际,看到的是一双浸满泪水的眼睛。
他想,好疼啊!幸亏不是你疼。
阿胜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他,叫道:“阿南~。”
阿南。阿南。
差不多就行了。
良久。
“嗯。?”许南生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很模糊,仿佛是从鼻腔里气流震动发来的声音。
许南生的嗓子堵得发哑,有那么片刻,似真地无法发出声音。
南客转身往路边上走,她到底是不应该心存幻想,她的金南生永远也不是她的金南生了。一阵细小的尖锐的痛从脚底腾地升起,她这才记起自己方才把鞋子扔了,此刻是赤脚踩在地上,脚被一颗细小的没有被磨平的砂石给嗑着了。
好在,只是痛,并不见血。
就在她稍有停顿的刹那,她听到从车里传来了某人的声音:“上车。”
许南生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前面赤脚踩在地上的女孩在稍稍停顿了片刻后,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了去。
许南生的目光,落在她走过的地上,皱了皱眉。
车往前面开了一下,挡在了她的身边。
“上车。”他再次说道。
南客往路肩上走了走。
这简直是不能忍了,许南生推开了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上前一把拉过了崔南客的手,冷声道:“我叫你上车,送你回去。”
“不用。”南客抽回自己的手:“不敢劳烦。”
“你”许南生的眼睛,盯着她的脚,声音暗转,抽闷着嗓子道:“崔南客,你就只会在我面前跟我要强是吧?”
南客不吭声。
许南生不由分说地拉了她的手,把她往车上带:“你是金煌的员工,这深更半夜的在外出了事,我也担责。”
“要不”他停了停,瞥开视线:“我也懒得管你。”说完,把南客推进了车里,紧接着车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阿胜在驾驶位上看戏看得上头,由衷感叹:“南哥,我就知道你是个活菩萨。”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这个活菩萨冷冷的声音,还是对他说的:“下车。”
呃。
什么叫祸从口出?
“阿南?”阿胜抱了最后一点点期望:“这里不好打车。”
希望许南生还是个人。
“不好打车就走路回去。”
呃。
他果然不是人,重色轻友。
阿胜差点疯了,这被临时叫来当司机就罢了,这是~还要被人给赶下车,当着个美女的面,你让他脸往哪挂啊?
于是,不死心:“你不是喝了酒吗?”
“一口。”许南生厚颜无耻开口。
当时狗哥给他倒的酒,他只尝了一口确定一下酒的品质,对于他的酒量来说,漱口都算不上。
阿胜总算是明白了,本来就没什么事,估计就是狗哥那家伙使的坏,一个电话把自己叫了起来给许南生当司机,纯粹就是为了打击报复,毕竟狗哥那个家伙,也不是第一天抱怨三人同行,为什么司机总是他了。
虽然,不太愿意接受许南生摆明了就是在过河拆桥,阿胜还是动作麻利地让出了驾驶位,从车上跳了下来。许南生无缝衔接,上了驾驶位,调了调车位,顺便按下了车门锁。
“呃”
阿胜苦着一张脸,站在车旁,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就见许南生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转过了头,对着自己一顿抢白:“怎么啊,你也是手机没电了?没带钱包?还有,你是女孩子吗?”
呃。
一句话,把车里车外除了他另外两人都怼得无语了。
南客当时的想法是,这种人还能有朋友,真是奇怪了。
“手机有电,包里有钱,我是男生我皮糙肉厚抗得住你的精神施虐,我自己回去。”阿胜忙不迭地说道,转身随手就招了一辆的士,走的比他们还快。
南客,再度无语。
她有点想下车。
但是,这个想法,明显早就被车里的那个人知道了,从她上车开始,连车里的童锁都启动了。
阿胜一走,车里气氛陡然就变得有些沉闷了起来,甚至还有些莫明地压抑,让人有些心颤。
不是害怕。
跟许南生在一起,哪怕南客不肯承认,也无法否定,她的心是安定,无比安定。
车里没人吭声。
南客坐了一会儿,见许南生在低头看着手机,没有理会自己,干脆自做自的事,抱着脚查看起了自己刚才被小石头磕着的地方。过了一会儿,许南生大概是看完了信息,抬头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一脚油门下去,车往前开了出了几米远,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在车上等我一会儿。”他道,眼睛盯着南客,警告她不要趁机下车,否则后果很严重。
南客对着他撇了撇嘴,贼车都上了,她也没打算半途下车。
许南生再次看了她一眼,确信她真地没有下车的意思,这才下车往旁边的路基上走去。南客在车里,看着他在路边低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看到他提了她刚才扔掉的鞋子回来,打开了后车门,把鞋子递给了她。
“夜里凉,把鞋子穿上。”他说。
南客刚一迟疑,许南生冷声道:“把脚伸出来。”
南客没有犹豫,一个转身侧坐在车后座上,把脚伸出了车门外,许南生弯腰捉过她的脚,动作熟练地帮她把鞋子套好,南客缩回了脚自己系鞋带,听到车门“唰”地一声关上了,也没敢抬头看,装作专心致志地系着自己的鞋带。
南客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虔诚的态度系好了自己的鞋带,再抬头时许南生已经坐回了驾驶位上,一只手搭在了方向盘上,正侧着头往回在看着自己。
眼里南客恍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金南生。
那个幼年时胖乎乎的小傻子,长成少年后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了样,但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萌动变得温柔而安静,笑起来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明媚朝气。
他看向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她在被全世界宠爱。
“看什么?”南客抬头问他。
“没什么。”许南生随即撇开了视线,转过了头,看向了前面,从南客的位置看过去,能够看到他的侧面挺立的五官轮廓,那双招桃花的眼睛,眼角有些微微的腓红,像是动情后无法褪却的痕迹。
南客迟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许南生问,只一瞬间,他又似乎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带着些慵懒和不认真的样子,像是戴了张面具,只是在崔南客的面前,他的演技似乎总是不怎么高明。
南客也不点破,笑道:“谢谢你~帮我捡鞋啊。”
“噢”许南生似乎有些失望,敷衍地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道:“那也没必要谢。”
呃。南客:“”
谢谢还有分有必要跟没有必要?这个自己还是不说话得好。
于是,两个人似乎又无话可说了。
谁也没有再开口,许南生开车,崔南客移了移身子,往车里面坐了一些,方便自己能更好地从后面看他,面部轮廓线条明朗,薄薄的唇微抿着,鼻子很挺,眼睫毛特别长
成年后的许南生,真地很帅,或者说,是俊美,带着几分不真实的脆弱感。
大概是车里开了空调的原因,坐了一会儿,南客就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许南生原本专注地开着车,听见咳嗽声,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关切地问:“不舒服?”
“嗯~”南客应了一声,又解释道:“可能是开了空调的原因。”
“噢~”许南生应了一声,随即车窗慢慢地降了下来,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很凉,南客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冷?”
“嗯。有点。”
于是,车窗再次升了起来,升到三分之二还多一点的时候,停了下来,这样外面的空气可以进来,又不至于吹到冷风。
南客仍然裹紧着自己的衣服,许南生迟疑了一下,车里没有其它可以保暖的东西,南客也不习惯开空调,他出来匆忙,也只是穿了件衬衣。
他伸手去脱自己的衬衣。
“别脱。”南客阻止。
许南生手上动作未停。
“脱了我也不穿。”南客又道,她太清楚许南生的衣服遮盖下是怎样的春光,与其让她分心,她情愿冷着。
许南生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南客也再出声,彼此有些心照不宣地沉默。
少年时候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整天都吵吵闹闹不停,也经常是两个人呆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各自忙各自的事,闲暇的时候相视一笑,心里便已经觉得甜蜜。
如今,甜蜜倒不觉得,但是那份默契和自在的感觉,还是有的。
前面一辆车后贴着实习标志和“女司机出没,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标语的红色甲壳虫小汽车,慢悠悠地开着堵了好一阵子路了,许南生也不急,把着方向盘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崔南客聊天。
“南南啊。”
“嗯。”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吧?”
“”
“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我不需要了。”
许南生的车一个偏斜,一脚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为什么?”
崔南客拍着胸脯缓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因为别人的保护永远都是一时,只有自己才能护住自己。”
“我也是‘别人’了吗?”
南客:“”
他抓重点的能力,一直与众不同。
“好累,我想睡会儿。”她又用了惯用的一招。
许南生车身一拐超过了前面那辆小汽车,即刻又把车拐回了中间车道,挡在了红色甲壳虫小汽车前面,真是既没品,也没风度。
后车的女司机,把头伸出来骂道:“要死啊!”
“是啊,想死。”许南生把头探出车窗,回了一句。
崔南客顿时觉得自己瞌睡全无,过了好一会儿,才替女司机说了一句话:“谁都有新手期。”
许南生闻言,沉默了片刻,暗哑开口:“我没有。”
他说:“南南,我不想跟你再从新手期开始。”
他说:“南南,我回来了。”
南客愣了愣,突然觉得,语言有时候太单薄了,她伸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被风吹乱的刘海撩到了耳后,看向窗外。
是啊,他回来了,而且,跟以前,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
南客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银月说的那些话,那些从高处跌落的女孩,她们都爬起来了吗?她心里那点刚刚萌发出来想要倾诉的欲望,瞬间被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许南生从后视镜里看到崔南客头靠在车窗上,似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