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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黯然城殒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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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曦……你这个混蛋,竟然在箭上抹毒!”我如疯了一般朝正在与苏景宏厮杀的连曦吼了过去,他一个分神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却险些被苏景宏砍伤。

    “你终于能放下仇恨了吗。”韩冥钦佩的声音接下了我这句话。

    祈佑见我这个样子,重重的叹了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腕,“你如此在意这个孩子,就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把它生下来,因为这是你与他的孩子。”

    祈佑闻言而冷笑,“想与我争天下,先看看你今日到底能不能离开此处。”

    “纳兰祈佑你果然是个天生的帝王,是的,我比不上你,因为你早已经绝情弃爱,为了巩固权利你可以放弃任何。但是我做不到,我不会为了权利牺牲我的兄弟,亲人,女人,孩子。”连城的手松开了缰绳上前一步,“所以,为了我所重视的人,我甘愿放弃一切,哪怕是这个皇位。”

    祈佑厉色朝我吼道,“你吐血了,你必须去休息!”他上前一步,我便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之距。

    须臾,我那僵硬的身子动了动,手轻轻抚上了小腹,孩子……你真的叫爹了吗?可是你还没出世,爹就离开了你,你会怪娘吗?是娘害死了你爹啊!

    “我依稀记得你说过‘谁说女儿就不能为国出力而报效朝廷?并不是天下红颜皆如妲己媚主,喜妹乱宫,我潘玉要做就做被唐太宗尊之为师的长孙皇后!’那时候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有大气的女子,对你的关注不自觉多了几分。”待到与我面对面之时他才停住步伐,多日的征战他已经更显沧桑了,我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连城终于将始终投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转移到祈佑身上,他笑了笑,“原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我疑惑的看着他,心中有些戒备,“为什么你要亲自去?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荒烟外,号角连天,城郭耸立,硝烟弥漫。当我随着祈佑的大军来到两军对垒的主力军帐时,我看见了韩冥,他似乎因连日的征战消瘦了好几圈,眼中覆满了血丝。听说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十日,两军实力相当,伤亡人数也差不多,如今好象是在打持久战,谁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谁就是胜利一方。

    我呆住了,根本不敢再回头,我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是的,我一直都想拥有一个孩子,与祈佑的孩子……但是冥冥中却注定我不能与他有孩子。”我苦涩一笑,回首睥睨烟蔼迷茫的一片,如此荒凉。

    连城始终盯着我,“你终于回来了。”

    连城,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啊,在你临死之前都要给我一个可以安心度过余生的谎言。为了让我不难受,不愧疚,你竟说你不爱我?

    祈佑,以你的才智,以你的无情,能与连曦对抗吗?

    “他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你看看他的人中,早已被黑气弥漫,是死兆!”他指着连城的额头要让我看清楚,“你若要为他吸毒,等于白白牺牲你的性命!还有你的孩子!”

    “你还如此介怀吗?我都不怪你了。”我用平稳真诚的声音来证实我对他的原谅,“我现在只想快些回去,如今两军已交战的不可开交,我身为连城的辰妃,应该陪在他身边的。”

    “连城,如果朕用她威胁你放弃这个江山,你愿意吗?”祈佑捏着我的胳膊很用力,疼痛几乎蔓延到骨子里去。我强忍着疼痛看着连城,我知道现在的祈佑正在装作无情,他不能露出他的弱点让对方看出。

    连曦频频回首,一边应付着苏景宏的纠缠,一边担忧的看着我们,“你先让我去救大哥……一会我再与你打。”他夹杂的怒气,瞪着始终不放过他的苏景宏,他现在根本毫无心情与之打斗。

    “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吗?照你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孩子会因你的体虚而流产。连城已逝,你与他之间仅剩的就是这个孩子了,难道你不要想这个孩子了吗?正好,我看这个孩子也碍眼,走,我帮你找一个好方法将这个孩子打掉。”说着便上前扯着我的手腕,似乎真的要将我带出去打掉这个孩子。我立刻攀附着桌案,死死的抱着它,生怕他真的把我的孩子弄掉。

    云屯壁垒,丕振声灵,韩冥上前一步,与我同望穹天,有苍鹰飞过,一声嘶鸣。

    “呀——”一声哀绝悲凉的吼声震撼了所有人,连曦手中之剑幻如流光,狠狠朝苏景宏刺下致命一剑。韩冥眼见不好,飞身上前的瞬间抽出了腰间佩带的剑,银芒闪耀着点点火光,他将连曦致命一剑隔开。

    “看的出来,你还是放不下皇上,为何不留下呢。”

    对上他有些苍凉的眸我有些心虚,有些恐惧。

    “不要把我夸的好象是个救世主,我真的做错了很多很多。”

    我没有顾两旁厮杀的场面,而是朝连城奔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要将他扶起,却因他沉重不堪的身子而一同跌倒在地。我的手心有些粘湿,有血腥的味道传遍我的鼻间。我颤抖的抽出手,愣愣的望着双手的血……连城的背后上下一排连中三箭,流出来的血,竟是刺目的黑血。

    祈佑漠然的回视他,两人之间的诡异之气愈演愈烈,周遭的撕杀似乎更加衬托了他们之间的肃冷之色,连曦又开口了,“只要我连曦在一日,你纳兰祈佑就妄想统一三国,一人独大。”

    说到做到,当日祈佑便吩咐所有将士便拔营而归,黄沙滚滚,抬望眼,朝天阙。这一来,我亲眼看着连城在我的眼前送命,为我而死。这一去,我将又回到祈佑那险恶深宫,如何自处。

    我听着他的一字一语,我的笑容伴随着泪水而涌出,我点着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爱我。”

    “你方才也说了,大爱。而大爱中也包括责任,我不能如此自私,不顾他人感受。”

    听他柔声相劝,我终于平复了我激动的情绪,我无力的蜷曲着趴在桌案上,泪水一滴一滴的打湿在桌暗之上,将纸张打湿。

    我被眼前的一幕怔回了神,猛然回首,看着离我几步之遥的连城,他挡在了我身后。我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我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连曦的刀厮割在他们身上,一股恶心的血腥刺|激着我的鼻。恶心之感冲上心头,还有那愈来愈重的额头,仿佛整个人飘忽在云端之上,最后重重的跌落了地狱。

    “大哥。”是曦的声音,有些凄厉。

    你就是这样不爱我的吗?原来,你就是这样不爱我的。

    苍翠拂云,紫霓青霄,正待韩冥要开口说话之时,祈佑的声音随风而散进耳中,“你就那么想要回去到他身边吗。”

    “自作孽,不可活。”苏景宏一声冷笑,步步紧逼,刀刀致命。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我将头重重的靠在桌上,“我自己服的毒,不关你的事。”我静下心来思考了许久,他说的对,为了孩子我必须养好自己的孩子。我不能再意气用事,不能再一味的沉浸于悲伤之中。我必须振作,我必须亲自将我与连城的孩子抚养长大,“你还在打仗……”

    如果,那日我不是傻傻的想要为祈佑挡下那三箭,连城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身亡。如果,那日我不是那么任性的想要回来找一个答案,就不会被祈佑扣留了下来。如果,那日我不被仇恨蒙蔽了心,就不会自私的去找连城。没错,我就是个祸害,走到哪都会有人丧命。父皇母后死了,云珠死了,祈星死了,弈冰温静若死了,现在连城也死了……

    看他说起朝政之事时的神情让人格外折服,将全身上下的王者威严发挥的淋漓尽致。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也难怪云珠为了他甘愿以身试毒。这样优秀的男子,我配不上,更不敢配,如今的我更没资格配了。

    当词写罢,一股血腥之感传入喉间,我不住轻咳一声,殷红的血喷洒了出来,将我刚写好的词染红了好大一片。手中的笔无力摔落于桌,我猛的拿起袖擦拭着纸上的血,越擦却越发的蔓延开,我越用力擦着,单薄的纸已经被我蹂躏的不堪入目。这血,像极了连城身上沾染的血,我要擦干净,干净了就不会再有缺憾。

    我怔然的看着连城那渐渐变黑的脸,我有些不敢相信……

    他继续娓娓而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考虑何谓‘大爱’,刚才听你一席话,才真正懂得,大爱不是悲天悯人,大爱不是一统天下,大爱不是忠心侍主。大爱是屏去心之仇恨,大爱是心系天下百姓臣民,大爱是为从苦中寻找诫命真理。如今的你,做到了。”

    ——馥雅,我爱你。即使要拿这个江山做交换,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身处军帐之内,我呆呆的望着暗蓝的帐篷,里边空无一人,寂静到让我觉得不够真实。

    “你可知,皇上之前将你打晕囚入宫,是为用你来牵制连城,用你让他弃械投降。而方才,他竟说要送你回去,我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他的初衷。”他的字眼被大风吞去许多,我必须竖耳聆听,只见他继续道,“能让皇上如此,唯有你。现在我才发现,在麝香这件事上,我是真的做错了。”

    突然间,我觉得连曦会变成第二祈佑,因为他们共同孤单,他们……很像。

    我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原本温热的身子渐渐变冷变僵。原本以为……我会为祈佑而死,却没想到,连城却因我而亡……哈哈……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

    此次祈佑去只携了韩冥一同前去,身后带着一队精兵,我不禁会担心他这样前去,会不会有危险?万一连城事先在那埋伏好一大队人马将他包围怎么办?又或者,祈佑埋伏了人?我不安的乘在马背上连连回头,想看看身后有没有秘密随行着军队,祈佑见我连连回头,带了些无奈,“你看什么?”

    只见连城的口中涌现出黑血,血由唇边蔓延滴落,最后洒在翠绿的草梢之上。他的目光由最初的迷离涣散转变为严肃认真,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对我说,“馥雅……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我爱的只你那张绝美的脸……我爱的只是你的公主身份……我爱的只是梅林中凤舞九天的你。”

    “就凭这些个虾兵蟹将也想拦我?”他环视四周一圈,又一名士兵倒在他脚边,血染红了他的紫靴,他一脚踢开那个士兵,朝我走来。

    他疯了,他疯了。

    连城,现在的你是否在怪我没有遵从诺言而恼怒,我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快快结束。你能平安度过这危机,希望我们再见之时,你能听我对你的解释。

    云锁断岩,阵云神州,海海腾沸,山山动摇。四周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我徒步走到军长外的山巅边缘,俯望那一片片山川之下的具具残骸,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呀……风霆迅,动北陬,战争带来的是妻离子散,动乱来的是百姓衣食无着。

    ——我已经写好了遗诏,传位给曦。

    他用力挪了挪身子,将整个脸贴上我的小腹,双手虚弱的搂着我的腰,“这是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如游丝,仿佛即将殒去,我被恐惧填的满满的。

    我连忙收回视线,将目光投递在前放,望寥寥黑夜,明月照亮路途,“没什么。”

    ——馥雅,今生若有你陪伴,余愿足矣。

    祈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军队,带队之人是苏景宏,他怒气腾腾的领着兵由黑夜中冲了出来,口中还大喊着,“言而无信的小人,竟敢对皇上放冷箭。”

    暮色沉沉,山岳藏形,满目萧然。祈佑原本欲与我共乘一匹马而前去,我却拒绝了,独自乘上一匹马,不想与他有过多亲密的动作,更不想让连城看到。这样的矛盾,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祈佑听罢先是不屑的冷笑,渐渐的变为狂傲之笑,“好一个重情重义的连城,难怪能掳获她的心。”阴戾之语让我打了个冷颤,却闻他猛的收回笑声,严肃的说道,“你真当我那么没出息,要利用她来威胁你放弃皇位吗?我告诉你,我很期待与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不打了,我们回家。”祈佑见我平静了下来,这才上前将我由桌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我扶回了床上,“这场仗若真要打,必定两败俱伤,对我没好处。现在只能另想它法瓦解他们的势力。”

    凄然一声轻笑,我身心疲惫的将整个身子埋进了被枕间,思绪飘忽。我真的要回到祈佑的后宫吗?那个后宫我还能去吗?对,如果真的要回去,我必须隐忍,不今天锋芒毕露。那样才能保护我的孩子,保护自己。

    “连曦,你快来救救你的大哥……求你救救他……”我终于扯开了声音,伏跪着朝他哭喊着,连曦是神医啊……他的毒,只有他能解。或许,他能解……

    在对面火把的照射下,刺的我眼睛有些疼痛,正欲迈开步伐朝前走时,几道银芒由正前方黑夜之下划出。此刻的场景让我想到那日连胤对我的射杀,我的第一个反映是箭,第二个反映就是祈佑。

    祈佑听到我的声音,第一个反映是回首望我,目光有隐隐有悲痛,似乎还没反映过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离他几步之遥外,停住了脚步,用全身挡在住了他……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同一时刻韩冥也由马上跳了下来,朝我奔来,“闪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我嘶吼着,脸色苍白如纸。

    “家?”我还有家吗?

    “亓国,昭凤宫。”

    “昱国怎会和夏国联手的?”祈佑渐步走到军帐主位而坐,拿起摆放着的兵力分布图观察良久,手指握拳,轻敲着桌面,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看着他瞳中毫无起伏欺骗之色,我选择了相信他,因为这七日,他让我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祈佑。

    “父皇,母后,原谅馥雅又一次放弃了复国。”伴随着滚滚风声,我对着苍穹呢喃一句,“我不要复国了,我不要生灵涂炭,我不要血腥杀戮,或许父皇母后您会觉得我懦弱,您会觉得我太过仁慈。但是你们要知道,那一条一条都是人命,都是母亲十月怀胎而生,况且……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听见有人传言二皇叔不是个好皇帝,更没有听到夏国百姓的怨声载道。足以见得,二皇叔一直在好好打理夏国,他的错,只是弑君夺位。如唐玄宗,弑兄夺位,虽是为人所不齿,可是他的功却掩了他的过,他开创了前所未有大唐盛世,贞观之治。”

    连曦手起剑势,眼眶中有泪水,却坚持着不肯流溢而出,“纳兰祈佑,这个天下终将统一,而你的夙愿是统一这乾坤破阵之天下对吧。”他的目光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冷酷、噬血、杀戮,比以往的他还要阴冷许多。

    “我们回家好吗?”他伫立在我身边,也不在动我。

    我们在离他们有一丈之远时,停下了步伐,“昱国主来的可真早,等了很久吧。”祈佑带着嘲讽之音朝他喊了过去。

    心头传来一阵绞痛,我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个想法……吸毒。或许,吸毒能将他救活,他就可以活下来了。我狠狠的将插在他背后一枝箭拔了出来,只听得连城一声痛苦的声音传出口中。我俯下了身子,对着那道被箭射穿的伤口便吸去,才触碰到那血腥之感,却被韩冥狠狠拉开,“你做什么!”

    ——其实,能远远看着你,就好。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从他怀抱中挣脱,“你不要碰我。”

    我沉重的“恩”了一声,翻身下马,欲朝他而奔。祈佑立刻也随之翻身而下,一把上前紧紧扣住我的胳膊,不让我朝前走。

    韩冥紧紧随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视,一语不发,这漫长的一条路格外宁静,唯有身后精兵整齐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不再有人说话。离连云坡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骏马每踏出一步发出的‘蹄踏’声让我的心沉入低谷。

    连城却笑了起来,“馥雅,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中唯有纳兰祈佑。”说罢,整个人狠狠的跌在了冰冷的草地之上,曦的手中执着金弓立在连城身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连城,再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最后扫向祈佑。

    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一直所坚持的到底仇恨,似乎已经蒙蔽了自己的心,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想将百姓们推入万劫不复!曾经的那个馥雅公主到哪里去了?她追求的只是一个平淡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仇恨竟扼杀了我仅存的纯真呢?

    连城的这句话传到我的耳边,传位给曦……曦离开时那荒绝残酷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一直都知道,曦是一个无情的人,他说或,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最重要的人。第一个是他的母亲,第二个是他的父亲,第三个是连城。如今这三人皆去,这天下他已然无牵挂。那么他若登位那昱国有将会是何番景象?空前盛世抑或水深火热?

    我倏地回身朝依旧背对着我的祈佑大喊,“躲开!”迈步便朝他冲了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连曦将连城的尸首由我怀中夺过,起身之时,他看着我的眼神格外凛然与复杂,还有那深深的悔恨,“挡我者,死!”连曦长剑一挥,一手携着连城,另一手疯狂的残杀着两旁的士兵,鲜红的血溅了他们一身,仍不能停止连曦疯狂的杀戮。

    两军的兵如潮水一样相互从黑暗中涌出,战鼓四起,烽烟百穿,苏景宏手持大刀朝连曦劈了过去。两军的士兵开始了一场生死厮杀,有身先士卒的士兵被杀,血溅上了连城那白如冰雪的衣裳。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曾经所做的一切,头一次对自己一直复国的信念开始有了怀疑。二皇叔夺我父位之时,已经血溅甘泉宫,丧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而今我又想着复国,那将又是一场杀戮,又将是血流成河。就算真的复国了,该如何处置二皇叔呢?是杀是留?他的子女们是否又因我挑起的这场战争而恨我呢?若他们如我,也时时刻刻的算计着如何为他们的父皇报仇,那这场斗争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恩怨何时又能了结呢?

    “你的身子太虚弱,如果流落在外你的孩子非但保不住,怕是连你的性命都难保。”祈佑一字一字的说着,语气格外强势,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不知道,你的身体为何会这么差,我给你下的毒,你已经服了解药不是吗?难道没有清除干净?”

    当我以为全身会中箭之时,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韩冥的步伐竟停了下来,祈佑原本迷茫注视我的目光也转向另一处……他与韩冥看的都是一个地方,我的身后。

    ——我听见孩子叫我‘爹’了,孩子在叫我呢。

    “不,我不去。”

    刚进军帐内的祈佑便看见这样一幕,他举步冲到我身边,将我狠狠拥入怀中,“馥雅!”

    若不爱我,你怎会在夏国为护我而身中几把匕首?若不爱我,你怎会在梅林中远远而望我的身影?若不爱我,你怎会不顾一切为我挡下那致命三支毒箭?

    我的身子一僵,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身笑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到连城身边吗?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我用力张口,我想说话,非常想与他说话,想说对不起,想要他原谅我……但是仍旧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轻抚着白马颈项间的那一缕缕柔猾的细毛,头有些昏昏沉沉。这条漫长的路很快便结束,前方火光点点,一大批与之相当的人马已经早早驻扎于此,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连城,他手握马前缰绳,目光琐定于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没看到一直与连城寸步不离的曦。

    “你别管我……”我挥开他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不能让连城死,你知不知道,他不能死!”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已经派探子送信去了,今夜子时,连云坡,我会将你亲自给他。”

    “我不要……”我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坚定的摇头。

    眼角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滴落在衾枕之上,在炎炎夏日我竟感觉到寒冷。我麻木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恍惚的走向桌案,找到一支兔毛笔,捏着花梨木笔杆中端的手有些颤抖的在纸上写下一首悼亡词:

    我在他怀中挣扎着,我不能再倚靠在祈佑身边了,他已经不是我的丈夫了,我的丈夫是连城,我是辰妃!我是辰妃!连城都为我送命了,我怎么能投入他人怀抱之中,我无法说服自己,我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没再看我一眼,背转过身不去看我,我侧首凝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便转身朝连城走去。我的脚步很沉重,每走一步犹如千斤重,我的头亦有些晕眩,是受刚才害喜的症状所影响吧。才走了几步我便突然顿住了步伐,连城那千年不变的柔光今日却有些黯淡,风动了他的发丝,挡去了他的眼眸。见我不再前行,他迈开了步伐朝我而来。看着他一步步的接近我,我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从这刻起,我就是辰妃,心里只能有连城,我必须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一个母亲的责任。

    “我这样一个男人……你根本无须为我伤心流泪。你不要觉得欠了我什么……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他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眼睛便已闭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格外沉重。

    亓国所在位置很占优势,他们处于山巅高峰,敌军的一举一动皆收眼底,居高临下从人的心理上来说是一种有利的,却是的易守难攻。所以两军的对垒才会持久抗争着而,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动手,倘若动手,两败俱伤。我想此次昱夏二国的联合也是逼不得以,只为自保吧。我想若要自保,应该不成问题,主要是取决于祈佑灭昱的心到底有多么强烈。

    “我想亲自见见连城,你毕竟曾经是我的女人。”他远远的伫立着,大风卷起尘土,风沙飘渺,“如果我真的要利用你,我直接拿你威胁他交出昱国便好,我相信,你与腹中之子在他心中有那个分量。”

    一见这个情景,我再望望似乎要不行了的连城,他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如此沐人,他低声道,“我听见孩子叫我‘爹’了,孩子在叫我呢。”声音还夹杂着兴奋之感。

    我感觉到他紧捏着我的手已经松开了许多,我的疼痛微微得到缓解,他又说,“馥雅,是我纳兰祈佑唯一重视的女人,你连城……配的上她。”

    一句言浅意深的话不高不低还是传了过来,他见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终于回来了’。他一直在等我吗?他不怪我的失约吗?

    听着韩冥的一字一句,我的心仿佛被人掏空,原来他是真的想过要利用我……可是为何要放弃呢,江山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还是他有必胜的把握?

    此时的祈佑已经将我的手完全松开,“你走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每行一步,阴冷之气与悲沉之痛将四周尽情的渲染。直至他单膝跪在连城身边,沾满了血的手覆盖上连城的额头,“大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

    昱国又该怎么办?他们的皇帝驾崩,昱国定然大乱。

    “就怕你明知自己做错,却依然我行我素。”他沉默了许久,将目光投放至我的小腹,“里面有个孩子,是这个孩子让你懂得了一切吧。”

    里边一片沉默,在场诸位将士都没人答话,我接受到苏景宏那戒备的眼神,原来他们都在防我!我悻悻的笑了笑,识趣了揭开帘帐出去了。

    原来连曦与苏景宏都是躲在暗处保护皇帝的人,不一样的是,连曦竟会朝祈佑放冷箭。

    “不要激动。会伤了……孩子的。”连城虚弱的伸出手,为我抹去眼泛滥而落的泪,可他越是为我擦,我的泪越是汹涌的往下滴落,“你知道,我在来之前便已做出了死的准备,所以我已经写好了遗诏,传位给曦……若有幸能活着带你回来,我将会领着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平凡普通,不问俗事。”他带着笑,笑中有苍白,唇上带着青紫,明显的中毒。

    我蓦然回首而凝望着一身铁甲银盔的他朝我信步而来,怎么,这么快就商讨完了军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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