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白马笑西风
没有犹豫，我伸出了手。与其在这面对讨人厌的连胤呆在一处，还不如侧马于草原，放歌于天地之间来的安逸。
“托你们的鸿福。”我不自觉的朝后挪了一小步，再回首望望身后的悬崖，不好！难道他要在此时谋害我？
我一怔，“废后？”难道短短半年时间杜家就被祈佑给铲除了？
夜晚，‘百骑’围在篝火前烤着猎来的羊兔，哼唱着军歌，好不热闹。连城也与他们同坐共食，我没有吃任何东西便一人躺在军帐内不参与他们的热闹。帐内漆黑一片，我睁着眼睛想着数个时辰前的一幕幕，心神异常乱。不应该陷入他那的柔情之中，我没已有资格再去爱人。
我沉默良久，思绪百转，灵光一闪，“杜莞用巫蛊谋害陆昭仪的孩子，此等迷信之说你信吗？”
起先因他的靠近有些不自然，后知他的意图便将僵硬的身躯松弛下来，顺着他的力气而轻轻拉弓，箭程一点对准目标后，右手拉剑柄的力气才开始加大。
靠在他怀中我才发觉，是这样安心。他对我的用心我一直铭记在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这只是感动，只是感动。
“连胤真的很佩服，你竟有如此通天本领逃过一劫，又再次进宫成为大哥的辰妃。”他朝我一步步的朝我逼近，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一道寒光射出，那是刀锋之芒。
只听得连城大声问，“你与连胤有过节？”
他哑然道，“我连城发誓，永远不会让你再承受如此之痛。”
曦也起身，我感激的望着他，用眼神表示我对他的谢意，已经是第二次救下我了。刚才连胤那一箭绝对是冲我来的，那只银狐只不过是他射杀失败的一个借口而已。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当着连城的面也敢做此大逆之举，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看来以后是不能离开连城一步了，否则随时会命丧连胤手中。
“见到你一扫多日的忧郁之气，我更确定携你出猎之举是正确的。”连城笑着躺入芦苇中，我侧首望他一脸欣慰之色，心中除了感激仍是感激。
他此语一出，我立刻仰头惊异的望着他，“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去夏国。”
他呵呵一笑，睇我一眼，再望望曦，“晚了，我先回帐了。你们聊好！”
我没有落泪，只是木然的注视远方，将藏在心中这么久的话吐出，真的轻松了许多。
此时的连城与连胤并肩而立，同时瞄准天上仅剩的一只雄鹰，我不觉凝神望他们二人，心中也期许连城能射中，灭灭连胤这阴险小人的威风。
惟独有一件事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命人在我每日喝的茶中放入麝香，剥夺了我当母亲的权利。之所以不能原谅，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连城不说话，唇边挂着逸雅迷人的笑而凝视着我，仿佛看出了我与连胤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牵过一匹马，翻身跃上朝我奔来，最后向我伸出手，“馥雅，陪朕跑几圈。”
我与连城在帐中聊着我们此次去夏国的计划，直到深夜寂寂，外边只剩下几小队巡逻的士兵后，我们才偷溜出帐，与连曦汇合，骑马奔腾在黑夜之中。天边的星星闪烁如钻，连城紧搂着我同乘一马。
“他，真是用心良苦呀。”他缓缓起身，后退几步，拍拍手上的灰尘，“可惜了花蕊夫人。”
“这么晚，你还找辰妃聊天？真是好兴致。”曦悠然的走到我身边，身上散发着冷然的气势。
望着连城将地上奄奄一息的鹰捡起，突然察觉到一阵杀气直逼，我侧首而望，一柄尖锐锋利的箭直朝我的胸口|射来，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箭一寸寸朝我逼近。一个身影飞身将我扑倒在地，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避过那致命一击。
他回道，“亓后杜莞被查以巫蛊谋害陆昭仪的孩子，导致流产。皇上一怒之下将其废黜打入冷宫。但是半个月后又将她复立为后，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不喜欢他，太假。”我多想开口对他说出连胤与灵水依之间的奸|情，但是这并不是明智之举。我根本没有证据，就算连城信了，其他人会信吗？
“谁知道呢！”我避而不答，目光依旧紧盯连城与连胤，两人双箭齐发，同时逼近那只鹰。却在此时，连城的箭突然转了个方向，将连胤的箭射下，最后直插苍鹰的咽喉。剑法之精准让我拍手叫好，不禁朝徐徐掉落在地的鹰而奔去，后蹲在地上审视一番，“一箭毙命，皇上箭法之精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我不想揭你的伤疤。我在等，等你主动告诉我的那一日。”他的笑容仍旧在脸上，我才发现，他在我面前，似乎一直都保持着这个暖暖而宠溺的笑容，只为我一人而笑。
我苦涩一笑，“我很可笑，对吗？”
“嗖——”一声，剑飞射而出，快的让我惊异。
回首而望着笑的邪恶的连胤，我的心漏跳了几拍，“你……”
“经查证，嫁祸皇后的人正是这位花蕊夫人。纳兰祈佑竟拿自己的女人当刀子使，确实高明、高明、高明呀”他一连赞叹三个高明，可见他对纳兰祈佑的佩服。
连城也回首瞅了眼扑倒在地的我们，再盯着连胤，目光逐渐变深变暗，含着杀戮之气。连胤无辜的耸耸肩，指着我们身后道，“我只是想射杀那只银狐而已，并无冒犯辰妃之意。”
我的眸光迅速黯淡，“当然想。”
“那我带你去夏国吧。”
我将披风小心翼翼的披盖在他肩上，再将他手中始终未放下的书取下，置放在桌上，“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怕还不起。”我喃喃对着他轻道，若有若无的吐出一声哀叹。我的愧疚之心渐渐涌上心头，越在他身边我欠他的就更多了……
他又道，“还在为刚才那无心一箭而生气？”
“你不在，没意思。”他在床榻边坐着，“你在躲我吗？”
今日，将沉积于我心中酗酒不得而释的沉重一扫而空，呼吸着属于天地间最清晰最干净的空气，我心畅快。
听见一阵脚步声袭来，我立刻闭上双目，假装酣睡。直到脚步声渐渐逼近，最后在我床侧停住步伐。我紧张的竟屏住了呼吸，希望他能快些离开。
一阵轻笑传来，“憋了这么久不难受？”
他颔首，我立刻摇头，“不行，你可是昱国皇帝。”
“你这样像是欲盖弥彰。”他轻轻顺了顺我的发丝，“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父皇母后？”
后来，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他紧紧的拥着我，我靠在他怀中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直到晚霞映红了天际，落日沉入了地面，百骑们匆匆找寻而来，他才放开了我。
也不知跑了多久，连城终于将马停了下来，我们置身坐于漫腰的芦苇之中，仰望默默碧天，白云千载，雁过无痕，千山腹。
他沉默了良久，蹲下身子，捡起地上一根残枝，然后朝面前的山谷一掷，“你想不想知道亓国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我拂过挡在眼前的发丝，“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先降罪给杜莞，让杜家一党心急如焚，自乱阵脚。适时再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恩惠，让他们放松戒心，更加肆无忌惮的以为祈佑根本不敢动他杜家。只要戒心一放松，铲除杜家就指日可待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大哥，难道你想这样算了？”
曦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你认识他？”
深秋的天空蔚蓝而高远，温暖的阳光透着一层淡淡的紫晖。放眼嵯峨山中，依旧树木葱茏，绿荫匝地，村落旷野地带则是一片火焰的金黄。连城此次的秋猎携我出行，还领着数百名善射的左右猎手，号曰“百骑”。到目的地后，百骑便动手搭起了帐篷，皇上的主帐在最中央，百骑的帐篷则将主帐团团围住。
曦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很好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秘密，令连胤多番对你下杀手。”
我立刻接下了他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巫蛊之说根本是皇上策划。”
这样的情形引得曦开口道，“辰妃与大哥形影不离，感情好的羡煞旁人。”
但见连胤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仍旧赔着笑，“大哥的箭法确实无人能敌，连胤自叹不如。”
听到他这句话，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中叹息。连城，对这个弟弟似乎没有防备，是连胤隐藏的太好，还是连城太过于相信他？
或许我可以在连城身上寻找一个温暖的港湾，在这君临天下的连城身上寻找自己的归属，终老一生。但是，真的可以吗？我真的能将对祈佑的爱与恨皆忘去？
“是呀。”我无奈的承认下来。
我一声笑，在空谷中来回绝响，“这就是纳兰祈佑。”
“我以为你会很感兴趣关于亓国废后立后之事。”
当他悻悻离去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同时也感激曦适时的出现，若没有他，我怕是又难逃一劫。我更没想到，连胤竟如此大胆，真的想对我下手。
我说这些话时，我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却是出奇的平静无波。原来再说起纳兰祈佑对我的所做所为，我竟能如此平静。
山川秀丽多骄，秋意寄情密意，天角孤云渺渺。
连城走在最前边，默默的跟随其后。一路上，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安静的出奇。
连胤手捧银狐，“辰妃，这美丽的银狐送给您，就当作臣惊吓到您而赔罪。”
“我知道，你一直想过平凡的日子，我给不起。但是我能陪你坐起望旭日东升赏朝晖漫天，卧倚观落日徐徐睇朝霞映空。闲暇时微服出巡，走遍山川，俯看锦绣山涧，吟唱九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他的声音如一抹春日暖风吹进我的心，他说的话……真的让我好生向往，但是，我真的能拥有这些吗？
“我们可以偷偷离开军帐，摆脱‘百骑’，就不会引起夏国的注意。”他说罢，我便沉默犹豫着，他又道，“我知道你想他们，所以这次秋猎也是个借口，我只为带你去夏国再见你的父皇母后。算算日子，你也有六年没回去了吧。”
我们皆侧首望着那只深中连胤一箭的银狐，双腿还在无力的做着垂死挣扎。连城原本闪过杀气的目光渐渐放下，转为了然，将依旧趴在地上我扶起，轻柔的为我拍拍身上的杂草灰尘。
我的声音猛然提高，“我干嘛要躲你啊！”
次日一大早，百骑在连城的一声令下皆放奔四野，执弓驽打猎，我站在原野间望山涧绿野丛丛，心情甚好。再望天际那雄鹰展翅，嘶嘶啼叫，我将背着的弓驽用力拉开，对准天际的雄鹰。箭突然射出，却射到一半就掉落了下来，这个情景让身旁的连城笑了起来，我有些不服气的再次举箭拉弓。这次如上次那般，飞射到一半却又摔落了下来。连城的笑声更大了，我有些尴尬的望着他，“不准笑！”
“真的很开心，这，才是我一直想追寻的日子。”双手抱膝，睇随风摆动的芦苇，“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与祈佑发生了什么事。”
躺在榻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担心连城一人独居桌案过夜会不会冷？想到这，我便身着单薄的衣裳而跑下床，手捧一件披风，悄悄闪入偏帐。里面的烛火摇曳，他安详的倚在桌上睡去，胸口起伏，呼吸平稳。
连城将我护在他那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飞奔于这片郁郁草丛，速度很快，风拍打在我的双颊上，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件事，我也能原谅，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我迎风而立，发丝乱了我的眼眸，“我没有兴趣。”
这件事，我可以原谅，因为他是帝王。
听他这样一说，我用力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暗夜凄魅的瞳。如今的我面对连城竟然会紧张，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来不会有紧张之感，今日却油然而生。
“辰妃娘娘！”凄怖的声音在空旷的屏地响起，止住了我的畅想。
我含笑接过，“那本宫谢过了。”心中却暗暗恨道，好你个连胤，竟多次欲致我于死地，既然你如此狠心的不留余地，休怪他日我也不给你留情面。
他含笑揉揉我的发丝，“曦，就是一个很好的易容大师，你若不放心，我们带他上路。”
他一阵轻笑，“那只是一个意外，二弟怎可能有意加害于你。”
我的双指纠缠在一起，内心也十分挣扎，我们这一去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太危险了。除非……连曦。我立刻开口道，“如果，我们懂易容术就好了……”
“好箭法。”我忍不住一声赞叹，他将环着我的双臂收回，跑至已奄奄一息的鹰边。
在一行长长的队伍中，我还见到了曦。他此次是孤身陪在连城身边，两人并肩而乘在白马之上，徒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猜测出他们的关系。当然，连胤此次也同行前往，他从见到我那一刻起，瞳中就布满了隐隐的杀意，正因为这样我一直紧随在连城身边，一刻都不敢离开。
他点点头，后又不解道，“若是皇上策划，那为何又要在半个月后复立皇后？自相矛盾不是吗？”
他抽出一支箭，然后走到我身边，环住我的双臂，在我耳边轻道，“姿势站正。”
平躺着的他起身，紧紧将我拥入怀中，力气很大，很强势。我挣脱不下，只能被他圈在怀中。
他不答反问，“若说是有人故意嫁祸，这手法也太不能令人信服了，像纳兰祈佑这样圣明之主会被此妖邪之话而左右到废后？”
他在我皇陵祭祈星之时，竟在佩刀上下毒，只为嫁祸杜皇后，唤起我的仇恨，助他铲除那个不得不除的杜家。虽然那毒药有解药，可是我恨他利用了我对他的信任。
我沉默半晌，天地间唯剩下风声，我终于开口吐出那个藏在我心中半年不愿提及的伤痛。
那柄剑笔直射中鹰的小腹，它由天空中摔落而下，跌至我们的脚边。
我轻笑一声，“毁我容，他也有一份。”
搭好帐篷已经入夜，众人用过晚膳便疲累的睡了去，我与连城同居一帐，他却不与我同卧。他将床榻让给我居卧，自己居于偏帐内秉烛观书，沉沉的倚在桌上睡去。他堂堂一个皇上竟要与自己的妃子分卧而居，此话若传出，又有谁会信？
“连胤，你想在皇上面前射杀辰妃？”曦才救我脱险，一双冷眸便射向连胤。
“我说过，他的后宫有我的人。”
我穿着单薄的轻罗衣杉走出了主帐，山晓寂寂吹荡，秋色梧桐片落。山间的空气真的很美很清晰，我站在高山悬崖边缘，俯视朗朗天地乾坤，仰望着明月，我原本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个情景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呀，我想永远在这里呆下去，终老一生。
我问，“尹晶？她怎么了？”
“连胤。”曦的出现制住了连胤的步伐，他立刻将刀隐藏在袖中，我们一齐侧首望着曦。
“纳兰祈佑，他利用了我们之间的爱。
听到这句话，我也就只能干笑几声，是呀，在他人眼中，我与连城的确恩爱。但其中的关系他们又能懂几分呢，只有自己明白啊。
他刻意命人将我引去一处废苑，发现静夫人与弈冰的奸|情，欲借我之手诸杀他们。到时候就有理由给我更多的宠爱，将我推向风尖浪口，权利的顶峰，用我来分刮杜家的势力，巩固他的皇权。
我支起身子，不自然的轻笑，“外面那么热闹，怎么不多呆会？”
连城始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听过只是陷入沉默之中。
我望着曦与连胤异样的目光有些尴尬，他们两也未多说一语，恭敬的将我们迎回主帐。
我佯装惊讶的问，“他会易容吗？那我们就可以安心去夏国拉。”
“曾伤过我害过我的人，我会加倍向他们讨要回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将事情闹大。”
我们之间再次沉默良久，我问道，“你对亓国后宫之事真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