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酝酿的变革
第二天,刘宏亲自召开了朝会,这是他阔别雒阳一年以后,第一次召开文武百官全部参加的会议,不过这一次实际上是象征意义要大一些,毕竟这一年里帝国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有程昱和阳球在,吏治还是被抓得比较紧,整个帝国的政治依然在走向清明。
皇宫前的广场前,是三辅地区通过竞争而出的五千子弟,他们中有世家子弟,也有普通的农家子弟和那些新加入汉籍的羌氐子弟,不过有一点至少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帝国年轻一代中的精英。鲜红如血的帝国军旗下,五千名穿着赤色采服的帝国青年排成了整齐的方阵,在皇宫前的广场外,是他们的父母长辈,这一次的冠礼仪式由天子亲自主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虽然刘宏身边的伤残士兵或断臂,或断腿,走路之时并没有身后的同袍那样齐整,可是道路两旁的百姓却没有人嘲笑他们走路时那异样的样子,敦煌城下的那场大战还有帝国军在西域的坚守,通过敦煌城内的文人名士还有雒阳前往的报社文人之笔和驿站快递,早就天下皆知,尤其是作为帝国印刷中心的雒阳,城内百姓哪个不知道帝国军个个都是汉家的好儿郎。
“喏。”对于自己要继续留在西域,贾诩虽然没有异议,可是心里总是有些情绪,在西域停留的时间太长,并不利于他在密谍司的地位,不过贾诩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过去的传统政治里,比较轻视数字的作用,而且政令也过于简洁,不过在尝试过新的公文体报告和数字报表以后,像杨赐这样的旧时代官僚也是适应了这种高效率的处理政务的模式,在笼统地看过刘宏给他们的报告以后,他们知道这是刘宏给他们青史留名的机会,只要完成这第一个五年计划,他们就将成为史书上的名臣而千古流芳,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七名宰相都是同意这份计划书,不过具体还需要花时间好好商议一下,对此刘宏自然不会在意,内阁省现在的办公效率他还是相信的。
在敦煌,刘宏为那些阵亡的帝国军士兵修建了方尖碑,上面记述了这一场战争和那些阵亡士兵的名字,以供后人凭吊,而原本南宫的云台则迁往太庙边上,除了悬挂光武皇帝时代的二十八将以外,刘宏打算以后将战死士兵的名字刻碑放入新的云台,每年祭祀时一起祭拜这些死于沙场的阵亡士兵。
不过以帝国现在的政治势力而言,虽然山东士人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强大,可是也是目前最强的一支地域性的政治势力,刘宏可以打压山东士人里的高门大姓,可是他没办法对付整个山东士人集团,还都长安是必然之举,不过刘宏不会那么快就去做,因为还都长安的条件并不成熟,他让杨彪他们这些幕僚团负责黄河治理工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拖延之策,至少对于急切希望能还都长安的山西士人来说,在黄河改道工程完成前,还都长安是不可能进行的,这就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切,要还都长安,首先要让整个山西地区的经济提升,同时也要让中原地区过剩的资本投入到山西的建设中去,只有成为利益联合体,才能让山东势力不会反对还都之举。
七月末,刘宏踏上了返回雒阳的路程,此时他离开帝国的政治中心已近一年,虽然通过驿站系统送来的各种报告都表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内阁省和六部对政务的处理情况还算不错。
内阁省虽然认为天子每年祭祀阵亡士兵似乎过于隆重,可是这也只是件小事而已,再加上枢密院的皇甫规等人,他们最后通过了这项决议,当刘宏还在敦煌的时候,云台就迁到了太庙边上,按照刘宏的意思没有修建得太过华美,而是古朴浩大。
帝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其实目标定得很宽松,首先就是大运河要完成开通,另外就是开始转变帝国的农业模式,由单纯的农耕转向农牧结合,明确经略西域作为国策重点,同时要发展工商业和促进经济流通,另外加强对北方边疆地区的开发。基本上是先铺下发展的基调,至于指标则不高,比如发展工商业,不过是在目前的钢铁产量基础上翻倍,扩大棉花等新作物的种植面积,都是不难完成的指标。
七月,在刘宏回转雒阳前,李儒从车师后国发回的消息到了,车盖成功被诛杀,目前国内的四大贵族为了争夺王位而处于敌对状态中,他和其他贵族的接触都很顺利,只要帝国军的后续部队开入,就可以把卑君扶上王位。
对于杨赐等七名宰相,刘宏心里实际上清楚他们私底下为家族子弟谋取的利益,只不过一直以来,他们没有做得太过分,而且他们关照的那些家族子弟也算做得不错,而且都是些地方中下级官吏,就算有他们的照顾,也是要一级一级地凭本事升上来,不算太破坏帝国官僚系统的平衡性。
虽然对于陪着天子去祭祀那些普通的阵亡士兵颇有微词,不过百官们并不敢把这种不满流露出来,现在整个帝国的军队都是对天子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那些细柳营培养出来的中下级军官尤其狂热,他们可不想成为那些太学生和中下级军官口诛笔伐的对象。
对于山西士人来说,刘宏登基以后对于他们的扶植,他们也都感激在心,再加上山西地区过去因为战乱而残破不堪,建宁元年开始复兴以后,竟然成了整个帝国吏治仅次于雒阳和司隶地区的地方,经济恢复得不错。
对于御史,内阁省可以说是帝国三个平行机构里最害怕的一个,在过去御史掌弹劾百官,也可以参加对国事的讨论,可是改制以后,政事尽归于内阁省和六部,御史不再插手本来说起来应该是件好事,至少内阁省和六部不必像以前那样被那些御史拿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做一大堆文章,可以安心地管政务,但那些御史虽然不能再插手政务,也不能随便拿过去那些方法找他们麻烦,可是御史却拥有调查权,只要证据确凿,他们只要和内阁省通报一声,就可以请六部尚书以下的官员去喝茶谈心,这一年里有不少三品,四品的官员折在了御史的手里,没几个有好下场,现在听到刘宏说可能会让御史介入,杨赐等人连忙表示会督促好吏部。
万岁的呼声如山崩海啸般响起,除了广场上的帝国军士兵,每个人都跪在了地上,三叩九拜,礼毕之后,冠礼才正式开始,整整五千人的集体冠礼仪式,刘宏也只能为他们中的十位代表亲自授冠赐衣,并为祝辞。
入城式和祭祀阵亡士兵之后,返回的羽林第一,第二军团则返回驻地修整,同时从各折冲府甄选士兵进行补充,而十一军团,十六军团被挑选上雒的军官和士兵代表则进入细柳营进修,那些伤残士兵也被安排在雒阳观光,直到授勋仪式后才回家乡的折冲付任职。
夜晚,细柳营的军官宿舍内,吕布擦拭着自己的方天画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也染上了关羽的毛病,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擦拭兵刃。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刘宏高声吟诵间,从身旁有司官员捧着的托盘里,为十人赐下了缁布冠,接着再次吟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赐下了皮牟。
“车师后国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贾诩你去高昌壁一趟,和袁绍一起把车师三国的事情办妥当再回雒阳。”放下手里的机密公文,刘宏看向贾诩道,现在西域各国都派来了使团乞降,不过帝国目前并没有能力完全控制整个西域,根据参谋院的意见,控制车师三国,然后蚕食吞并玉门关至龟兹之间的各国是最稳妥的策略,而刘宏也不打算穷兵黩武,所以对西域的军事行动也就以贾诩的计划为止。
荀彧送上了工部制作的帝国勋章的样品,鎏金,濯银,赤铜,黑铁四种材质,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鎏金的帝国五爪龙勋,这一次能够得到这枚勋章的只有寥寥三人,全都是在高昌壁坚守战役里活下来的士兵。
帝国东西之间的矛盾基本上贯穿了三百多年的历史,高祖皇帝开国的时候,定都长安,山东的家族凭借着雄厚的经济财力和文化底蕴入仕,和山西士人形成了平衡,结果开创了孝武皇帝时代的霸业,不过到光武中兴以后,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而这种权力失衡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山西地区对帝国产生了离心力,但是在刘宏的介入下,这种离心力已经被扭转。
冠礼之后,刘宏在长安的皇宫里接见了不少山西的世家大族,自从光武皇帝中兴以后,山西士人和山东士人就结下了仇,尤其是当年羌人肆虐凉州,执掌政权的山东士人居然喊出了弃保凉州的话来,他登基以后扶植山西士人平衡了朝堂上的势力,这让山西的世家大族都是全面支持他,原本历史上,董卓乱政,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就是汉末东西矛盾之间的爆发,之后的讨董军不过是关东势力的联合而已。
直到九月末,刘宏才回到雒阳,随他一起的帝国军在雒阳城外的官道上受到了最盛大的欢迎,虽然一路上他所经过的郡县也都为他们准备了欢迎仪式,可是却如何比得过帝都京师。
在长安逗留的半个月里,对于那些透露出希望自己能够还都长安的世家大族,刘宏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那种隐晦的态度却足以让他们欢欣鼓舞了,一向以来,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这句话在唐代关中河北地区彻底被破坏前,都是极为准确的,尤其是关西一带,作为当年战国七雄里的秦国旧地,其民风剽悍骁勇,一直都是帝国最好的兵源地区,西汉的羽林郎除了边境的良家子,就是以长安一带的关西,关中子弟为主,战斗力强劲,而山东则是六国旧地,一向以文化见长,不过纵观中国历史,文人一向都不太看得起武人,帝国的东西矛盾从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可以说是山东的士族挑起的。
能够从五千人中脱颖而出的十人,自然除了本身所具备的才具,也有些其他因素在内,比如十人中,两人是羌氐子弟,三人是普通农家出身,其余五人虽是世家子弟,可是却代表了豪族和中小士族,基本上十人涵盖了各个阶层。
出于提高军人地位的目的,在入城时,刘宏让这一次在大战中因伤致残的士兵来做自己的亲卫军,一起接受最先入城接受欢呼的光荣。
在长安城,刘宏亲自主持了一场冠礼式,国家大事,在祀在戎,身为天子的他每年要参加的仪式并不少,在他看来也并不多一场冠礼式。
对此,到场的士人并不以为意,儒家本就讲究忠孝,而孔融和陈琳和那些报社的文人则是记下了整个仪式,在过去帝国青年的冠礼只是在家族内部举行,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集体冠礼,对于研究新儒学颇有心得的孔融和陈琳来说,这样的集体仪式增强了人们的国家意识,虽然旧儒家强调三纲五常和忠君,可是儒家的核心观点是通过家庭构建社会,乃至国家,而忠则是孝的延伸,所以在帝国,普通人的国家意识并不重,相对于国,人们更重视家。
原本冠礼到此便可以结束,不过因为刘宏,帝国独有的成人式被赋予了另一重意义,十名得到刘宏亲自赐冠取字的青年作为代表,带着五千人一起在鲜红的帝国旗帜和刘宏的面,发下了效忠国家的誓言。
提及了南方对少数民族的治理政策以后,刘宏开始和七名宰相讨论起真正的话题来,他已经不打算在接下来二十年里对外进行大型的战争,就连要经营的西域也是以蚕食策略为主,所以接下来整个帝国就要转入内政建设,若是换了其他人做皇帝,或许会轻易满足,不过刘宏的野心实在太大,他是不会容许那种缓慢的自然发展的,既然他已经为帝国建好了科技发展的基础,那么他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利用技术的发展来推动整个帝国的发展。
一路上,‘大汉万岁,帝国万岁,天子万岁。’的欢呼声始终不绝如缕,对于那些伤残的士兵来说,感触尤其大,他们中不少都是孝桓皇帝时期参军的老兵,本以为这一次大战后,领取抚恤金,回家能够分到田地,免去赋税已是天大的幸福,却没想到还能陪着天子上雒,参加凯旋仪式,更能够在回到家乡以后,在所在的折冲府继续担任军职,领取俸禄,直到他们老死。
孔融和陈琳意识到这种集体成人式或许很可能会被天子作为一种固定下来的形式推广,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他们都算得上是御用文人,自然要为此而大书一笔,更何况他们对这种集体仪式也很感兴趣,几千人一起行冠礼宣誓的场面让人沸腾,这可比他们成年行冠礼的时候热闹多了。
看着离去的贾诩,刘宏皱了皱眉,尽管贾诩善于掩饰,不过现在的贾诩并不是原来历史上那位历仕数主,精于明哲保身的毒士。
建章宫内,刘宏看着枢密院送来的授勋表,看得很仔细,虽然敦煌城外的那场大战,他亲自参与了,可是他所看到的是整个宏观的战场,那些拼杀的士兵他并没有关注太多,此时看着那些文字记录的战功,他才知道当时的战事有多么惨烈,尤其是自始至终战斗在第一线的十一军团的枪阵,这一次战争里他们的牺牲是最多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在礼官的唱礼声中,换上衮服的刘宏出现在了台阶下的五千青年的视线中,刚刚在敦煌城下亲自出阵大破鲜卑十万大军的他此时正是威望如日中天之时,尤其是对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来说尤其如此。
入城式后,刘宏直接带着帝国军和前来迎接的百官去了新建成的云台,祭祀了那些阵亡的士兵,在对待军人方面,刘宏可以算得上是不惜血本,他知道自己的根基就是军队,所以一直以来他不但对军队的建设大加支持,甚至不惜营造出一个军人皇帝的形象出来。
制定五年计划,是刘宏给内阁省抛出的新名词,当然第一个五年计划,他早就让自己的幕僚团拟好了,毕竟内阁省基本还是以杨赐这样的旧时代官僚为主,刘宏用他们求的是稳妥,向司马防,杨彪,钟繇,董昭,张昭这些他亲自培养的青年一代精英资历还太浅,需要再磨砺几年,等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第二个五年计划过半,他才会陆续让这些人回到帝国的政治中枢。
耐着性子听完内阁省和六部的报告,刘宏结束了这场朝会,接着直接在内阁省和杨赐等七名宰相提到了南方的事情,让他们督促吏部加强对南方的官吏约束,如果他们干不好的话,他就让御史介入。
刘宏不想使用暴力来迫使山东势力对他妥协,毕竟强大的中原资本也是他一直以来比较关注的,他更希望能够用利益来联结帝国的政治势力,当然如果有谁想违反他的规矩的话,那么就要做好接受制裁的准备。
从河西四郡开始,刘宏几乎走遍了凉州的每一个郡县,主持了十几处新加入汉籍胡人的宣誓仪式,对于仪式,刘宏看得很重,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尊重誓言,一个国家的强大虽然不是靠着仪式和誓言就能成就的,那些成为汉人的胡人也不会因为誓言就彻底忠于帝国,可是它至少能灌输给宣誓的人一种忠诚的信念。
刘宏知道贾诩对自己把他留在西域的决定并不情愿,不过现在他身边有能力在西域掌控全局的顶尖谋士只有贾诩而已,而且刘宏对于密谍司也有了拆分的想法,不管什么时候平衡才是他追求的,在形成整个帝国各个军政系统的良性结构前,他是绝不会允许出现失衡的局面,一个权力过大的机构迟早会形成庞大的利益集团,现在的贾诩虽然对他忠心耿耿,可是人始终是会变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贾诩,刘宏都必须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
听着内阁省做的例行报告,刘宏心思并没有放在上面,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调阅过密谍司对各地大事的记录档案,基本上和内阁省报告的差不多,现在整个帝国平静得很,如果说唯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就是南方的徐州,荆州和扬州的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虽然他下令地方官吏要公平对待那些少数民族,可是南方毕竟离雒阳比较远,再加上南方以前虽有过少数民族叛乱,可是却始终没有西北那样厉害,所以那些地方官吏执行命令的时候多半打了折扣,很有可能会爆发地区性的暴乱。
和来时的快如闪电不同,在敦煌取得大胜的刘宏起驾回朝时,却不可避免地要接见沿途的地方官员和士绅,虽然刘宏本人并不喜欢这种事情,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免俗的,而且对于远离帝国内陆的山西百姓以及新加入汉籍的羌氐等百姓来说,这一次是增加他们对帝国的忠诚的大好机会。
在另外几处宿舍里,在敦煌城外立下战功的其他几人,也是表现各自不同,比如刘备就很想知道自己这一次够不够授勋,虽然在围歼慕容家骑兵的时候,他带人包抄后方是份大功,可是和杀人无数的吕布,典韦他们相比,他的人头功完全比不上。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随着最后的祝辞,刘宏将爵牟亲手为十人戴上后,便为十人各自取了表字,完成了各自的仪式,而台阶下的青年也是随着仪式的进行,各自换去了身上的赤色采衣,换上了黑色的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