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梨花带雨
朱铭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酒杯，酒水澄清如碧，而他一言不发。
沈苏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缓缓开口道：“臣妾都快忘了有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一年，臣妾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庆贺过自己的生辰了。”
朱铭闻言心中稍有触动，他放下酒杯，道：“你若是想要……想要热热闹闹地办，朕……朕现在就吩咐人去准备。”
沈苏摇一摇头，嘴角浅浅的笑意，惹得朱铭的眉心随之一动。
“圣上，您是知道的，臣妾从不喜欢热闹……圣上能过来一趟，臣妾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朱铭顺着她的话，道：“朕，朕并非不愿来看你，是……是你，总是将朕拒之门外。”
依着宫规，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无论怎样，他也会来陪她吃一顿饭的。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相处过。
沈苏不说话，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朱铭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你让朕来，到底……到底有什么事？”
他很清楚，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见他，她一向对他惜字如金。
沈苏沉默不语，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朱铭见状，眉峰上挑，更觉她有口难言。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
沈苏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朱铭的手，她的十指冰凉，惹得朱铭整个人为之一怔。
他的视线缓缓下落，落在她的手上，盯着那纤细苍白的指尖，犹豫片刻之后，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居然主动碰触他的身体？为何？
朱铭看着她，眼神越发不解，他起身，与她保持距离，道：“你真是让朕……朕越来越糊涂了！”
沈苏又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双臂，低下头去，嘤嘤哭泣。
朱铭不由当场慌了手脚，他皱眉不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看着她问：“皇后，你哭……哭什么？你到底要朕怎样？”
沈苏还是不说话，渐渐地，连哭声也没有了。
朱铭的内心无比焦躁，他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过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
沈苏肤白如脂，毫无血色，泪水漫溢的眼眸，软绵绵地望过来，那副楚楚可人的神态，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抗拒。
朱铭的心软了一下，不，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结发之妻，他从未想过要亏待她，更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皇后，你为什么要哭？”
沈苏只是摇头，似乎打定主意，不肯告诉他缘由。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理由，这眼泪是装出来的。
朱铭耐不住性子，唤来张嬷嬷，激动又结巴地问道：“你主子……主子为什么哭？今天……今天你们，你们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来，朕……朕绝对，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们！”
张嬷嬷跪地摇头：“老奴不能说啊！”
沈苏早有准备，让她们什么都不要说，一切由自己应付。
朱铭怒火中烧，眼看就要失控了，就在这时，沈苏掐算好了火候，主动起身，道：“圣上，臣妾只是一时悲从心来，没了分寸，请圣上见谅，更不要责罚臣妾的奴婢们，她们是无辜的，最最无辜的。”
朱铭见她终于肯开了口，不耐放地摆摆手道：“都退下吧。”
张嬷嬷躬身退下，只把房门管严。
沈苏哭得梨花带雨，朱铭缓和语气道：“起来吧，今儿好歹是你……你的生辰，哭哭啼啼的成……成什么样子？”
沈苏依言起身。
“皇后，朕与你虽不亲近，但是，但是我们终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所以，你尽管开口吧。”
他的心中已经隐约猜到几分，她怕又是想要离宫了。
“臣妾，臣妾无事相求，只是……臣妾今日方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沈苏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朱铭，缓缓道：“臣妾今早梳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恍惚，差点有点不认识了。”
朱铭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圣上，臣妾是不是已经老了？”
“荒唐！”
朱铭甩一甩袖子：“你比朕不过才大了……大了一岁，太后娘娘高寿在前，你也……也敢提一个“老”字。”
他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觉无奈。
“十年光阴，就这样没了，臣妾心里实在可惜……”
朱铭他摇头叹息：“过往之日不可追……要珍惜……珍惜，就要珍惜现在！”
沈苏哽咽：“臣妾还有机会吗？”
朱铭闻言心中又是一动，绕到她的面前，问：“什么机会？”
沈苏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惆怅：“臣妾……以后还能有陪伴圣上的机会吗？”
她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许是喝醉了吧？
“你是朕……朕的皇后，怎么会没有机会？”
沈苏闻言再度伸出手来，苍白的指尖微微发颤，等待着他的安抚。
朱铭迟疑着伸出了手，却又临时收回，道：“天色不早了，皇后你……你早些休息吧……”
沈苏静立不动，朱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明儿一早，朕……朕会让内监宫的人送……送些东西过来，算是给你生辰的贺礼。”
他知道她不稀罕那些，可是没办法，他只能给她那些他不稀罕的东西。
沈苏目送着圣上离开，眼中的泪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地是冷漠的平静。
张嬷嬷进来回话：“娘娘，圣上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老奴要照顾好您。”
沈苏回到桌旁，拿起那两只酒杯，然后轻轻扔到地上：“今儿只是个开始而已。”
张嬷嬷示意青儿将地上的酒杯拿出去扔掉：“娘娘，您真的想好了？要拿回原本就属于娘娘的恩宠？”
难得主子开了窍，居然性情大变，不再冷着圣上，也不再和自己较劲儿。
“恩宠？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左不过一副好皮囊就能换回来的东西，得与不得都无妨。”
“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要的是圣上的心。”沈苏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冷笑：“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