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身份
夏海的脸有些僵硬，神情不痛快，道：“大人这么说，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能说的好话，自己都说尽了，他还想怎么样？
厉麟淡淡道：“夏大人别误会，我说话对事不对人。”说完，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海脸色稍有缓和，抿了口茶，心想，还是再坐片刻吧。
夏小星紧张兮兮地退出正厅，心跳如擂，抱着托盘去到廊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险……她去到窗户边，耳朵贴着窗棂，偷听了一阵，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幸好，夏海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厉麟站起身来，只对他说了一句：“慢走不送。”
他说到做到，连送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让属下代劳，一路让出院门，跟着拱一拱手，就算是送客了。
夏海的面子上自然挂不住，可也没说什么，甩甩衣袖，悻悻而去。
夏小星探头探脑地藏在廊柱的后面，望着夏海甩袖而去的背影，擦擦额间的汗。
谢天谢地，麻烦总算是走了。
夏小星拿着托盘，重新回到正厅，见厉麟还在慢悠悠地喝茶，看着就来气儿。
“大人，今儿这算是摆了我一道。”
坐在对面的厉麟抬眸不语，定定地望着她，眸色深邃如海。
身为人父，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真是可笑！
回想起夏小星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他可以相见得到，她在夏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她没说谎。
思及此，厉麟微微皱起了眉。
夏小星见他皱眉不答，气闷异常。
“夏小星，你生母何时去世的？”
他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夏小星有点发蒙。
她凝眸不语，心想，好端端的，他打听她的事情做什么？
“大人，您问这个干嘛？”
“我问你就答。”
夏小星迟疑了下：“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因为难产。”
她避重就轻，简而化之。
厉麟抿唇看她，不见她脸上有半点悲戚伤感之色，还算坚强。
“你离了夏家，还能去何处落脚？”
夏小星沉默了一瞬间，才道：“我有的是地方落脚，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这么说来，她就是没地方可去了。
厉麟沉思片刻，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夏小星，等案子了了，你跟我一起回京师。”
之前，他从未想过她的去留，只想暂时护她周全，人没事就行。只是现在，他对她没了疑心，却多了几分兴趣。而且，她自有她的好处，留在身边，也并不是全无用处。
夏小星的心陡地漏跳一拍，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忍不住去猜他到底是何用意？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丝毫头绪。
“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啊？你我之前，明明约定过的，案子了了，我身上的嫌疑也就撇清了。您会放了我们，再无干涉。”
厉麟听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跟着自己了。
“你不想跟我？”
夏小星面对他的目光，心脏越跳越快，低声说：“是，我不想。”
既要拒绝，那就不能唯唯诺诺，该说的一定要说清楚。
厉麟挑起一道眉，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他还从未被人拒绝过，女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旋即一声轻笑，被人折了面子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好受。
夏小星听见他的冷笑，眉心微蹙：“大人您笑什么？”
厉麟睨她一眼：“我笑你天真！”
他缓缓起身，背过双手，朝她走去。
高高大大的影子，劈头盖脸地罩下来，阴沉沉的。
夏小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要和他保持距离。近来，她和他之间，实在是少了些分寸。
本来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随缘而结，也该随缘而散。
厉麟见她一直后退，黑眸微凝：“过来。”
夏小星抬眸，匆匆看他一眼，仍不忘后退半步。“大人，为何说我天真？”
厉麟迈出大步，突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抬了抬：“因为跟不跟我回去这件事，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夏小星听了，心里一惊：“大人，您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您答应过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我只说过，案子不结，你不能离开。”厉麟嘴角微勾，语带轻讽道：“若不是我，你早死了。”
夏小星别过头去，躲开他的手：“大人说的是。自从，我卷入关家命案之中，所见所遇，处处凶险。若没有大人的保护，我定是活不成的。”
她故意绕着弯说话，厉麟何尝听不出她话里有话的用意。她是在怪他，怪他把她牵连进来。
“你这不是在谢我，是在损我。”厉麟沉声道：“夏小星，你真的以为，凭你自己一个人，可以活得平安自在吗？你连户帖都没有，一旦出事，你要如何自保？”
依照大明律，除了官籍民籍，还有军籍和匠籍，规矩繁多，绝不能擅自更改。
夏小星本名乃是夏倩儿，她的名字在夏家的黄册上，入得是官户的良籍，那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身份。离了这身份，她便无名无姓，彻底成了一个无名氏。
夏小星咬住下唇，一时无话可说。
她穿越来时，并未思虑太多，只想着夏家人心险恶，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才逃了出来。离开时，她只拿走了苏嬷嬷和秀娥的卖身契，却忘了安排自己……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我总会想到办法的。”夏小星嘴硬地回了一句。
“你有什么办法？”厉麟毫不客气地追问下去：“你没有户贴，如何安家置业？如何与人婚配？”
夏小星听得思绪有些乱，低头不答。
她还没想那么多，是她自己的疏忽。
厉麟重新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刚才，我也许该把你交回给你父亲，让他带你回家。”
夏小星微微有些恼了，直接拂开他的手，连连后退几步：“大人，您这是想吓唬我？拿我开心？还是……我早说过，我不会回去！”
厉麟见她瞪起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没那个闲工夫逗你玩，我只想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