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放过我,行么?
不知道是因为太醉还是什么,钟御几乎把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他尽管瘦,可实在太高,到底还是有些沉。林望姝下意识伸出手,绕过他胸膛,将他上半身环住。
颈间喷洒的呼吸实在难以忽视,湿湿热热,林望姝脖颈处的皮肤本就敏感,如今被他的呼吸熨着,让她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有些热。
可她却没有推开。
不知是察觉到她的顺从,还是发现她确实没有消失,钟御的双臂逐渐用力,将她越抱越紧,像是要镶进身体里一样。
他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勒得她身上的骨头都发疼。
林望姝丝毫没有挣扎,柔软的手掌在他脊背上上下滑动,做出安抚的动作。
“阿时,我在。”
她嗓音依旧清冷,可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里面包裹着最耐心的柔软,仿佛面对天底下最值得心疼的孩子。
颈窝里的人低低“嗯”了一声,喉腔里溢出来,像受伤的野兽。
林望姝心尖忽地软了一下,环住他的手臂同样收紧。
淡淡酒气萦绕在空气中,被两人的体温熨着,酒精好似能够通过空气传播,让人在呼吸间变得醺然。
钟御没有说话,只是间或动一动脑袋,去蹭林望姝脖颈的皮肤。
他长得太高,比林望姝高了一个头还要多,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大概并不好受,林望姝想要问他,要不要去沙发上。
刚要开口,颈间的人却忽然出声,不清醒的喃喃话语让林望姝环着他的手臂一僵。
“ 好不公平啊,林望姝。 ”
那声音是带着醉意的呢喃,与他以往的冷冽截然不同,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带着眷恋、依赖、痛楚、和满溢的委屈。
下一秒,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锁骨上。
林望姝手指倏地蜷了一下,被烫得一阵瑟缩。
她知道那是什么。
暗夜幽谷般沉静,林望姝仿佛听到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被哗啦一下揭开,自以为将它埋进心底最深处就安然无虞,可其实它只会在心底扎根,扎进血肉里,只要戳一下,痛处就会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锁骨处的湿意变得无比沉重,几乎压迫她的胸腔,否则她怎么会喘不过气来。
林望姝不是第一次见钟御哭。
阿时从小性子烈,无论身上受了多重的伤都没有哭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眼泪,唯独她见过,还是两次。
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八年前。
受了背叛的少年不愿相信别人口中的话,连夜赶来甸江,红着眼睛找她要一个解释。
她同样彻夜未眠,料定他会来,只等他来。
等着说出她准备好的台词。
她太了解他,所以清楚地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剜痛他的心,指甲嵌进肉里,她对着满脸不安惊惶的他残忍开口,将他的自尊和真心毫不留情地狠狠撕碎。
“我和钟董做了交易,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愿的。”
“因为我受够了,我讨厌你的脾气,讨厌你自以为是,讨厌你崇尚暴力,讨厌你和我没有共同话题,讨厌你明明配不上我却还要缠着我,讨厌你的一切。”
“我已经考上大学,我会有更好的未来,会遇到更好的人,而不是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我看不上你,你也大可不必为了我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决定,那只会感动你自己。所以我让钟家把你带走,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这也算是一个体面的结局,不是么?”
夏夜的潮热空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大概是天生的演员,设计好的台词分毫不差,只待最后一幕,就圆满完成任务。
少年的脸惊愕到惨白,连嘴唇都在抖,但箍住她肩膀的手却像是要嵌进她的骨肉里一样。
“望姝,你在骗我,对么?”
他还是不死心,仿佛只要她有一丁点反悔动摇的苗头,他都会假装一切都没有听见,然后既往不咎。
他目光凶狠,可又是那样可怜。
林望姝狠狠掐住掌心,险些要承受不住。
疼痛分走了一丝注意力,终于没有让她的理智沦陷在他的眼睛里。
于是她继续开口,像一个无比合格演员,甚至加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她轻轻叹了口气,眉间神色恳求,“你别耽误我了,放过我,行么?”
她太知道怎么击碎眼前的人。
肩膀上的手缓缓地垂落下去,像是风中飘落的孤叶。
少年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艰难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一颗水珠从他通红的眼睛里滑落下来,像是透明的血。
一幕幕生疼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心脏像是泡在海水中一样,酸涩得发疼,林望姝大口呼吸,觉得周遭氧气都变得稀薄。
怀中的人有着最真实的体温和心跳,坚硬的骨骼比曾经还要宽阔许多,可脆弱却如出一辙。
“阿时”她叫他的名字,似乎也只能叫他的名字。
“我过不去”怀中的人声音破碎,如同重伤,“你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可为什么我过不去,永远过不去。”
脑中一声嗡然,林望姝记起,这是她那日在茶楼时对他说过的话。
钟御抬起头来。
他眼睛红得厉害,水光明灭可见,长睫被沾湿。
“望姝,”他开口叫她,语气小心,像濒死的人渴求一线生机的垂怜,“你能不能说一句你还喜欢我,就说一句。”
“哪怕是骗我。“
“假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