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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她总是能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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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槿话音刚落,程氏喝茶的动作戛然而止,好像一块石头扔进了一向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层层水花。

    蓝槿觉得氛围似乎有些尴尬,也许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正想用什么来转移话题,就被程氏的一句话收回了心思。

    “我本以为,景姐儿出嫁后,便不会记得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原来这招是有用的,蓝槿松了口气,还好她赌对了。

    “怎么会呢姨娘,”蓝槿握着她那只拿着佛珠的手,殷切轻言道:“我心里一直念着姨娘,苦于回来次数不多,每次又都不得空闲,此次若非遇上这么大的事儿要请姨娘拿主意,我还见不着姨娘呢。”

    “景姐儿若是有心,到哪儿都念着姨娘,姨娘心里也是欢喜的。”程氏笑起来很好看,像极了江南水乡那个温柔小巷里的温婉女子,全然没有常伴青灯古佛的沧桑感,“可就是别骗姨娘,景姐儿与姨娘之间从无虚言,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蓝槿赧然,低头不敢看程氏。

    她的眼神像是冰川上的锐刺,似水一般明明看着毫无杀伤力,却能将人的皮骨刺穿。

    “姨娘……”

    “景姐儿不是有事要让我拿主意吗?”程氏收回自己的手,手指一颗一颗地拨动着佛珠,“我听闻主君出事了,不知景姐儿找我可是为了此事,若是如此,那我只能答景姐儿一句,我办不到。”

    “姨娘都不知我找姨娘所为何事,怎就办不到了?”蓝槿有些急,说话的语气也起伏不定。

    “景姐儿知道的,我对主君没有任何感情,他出任何事,都与我不相干。”

    蓝槿一脸懵,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就算不知道,此刻也要装作自己是知道的,蓝槿装了这么久的兰景和,可不能因此露馅。

    “我自然知道,可是姨娘,我也不喜欢父亲,我不需要他,但兰家需要他,兰家这座高楼不能塌,塌了的话,其他人怎么办?”蓝槿循循劝导,希望程氏能有所动摇。

    可程氏的心仿佛和那尊铜佛一样不动声色,面上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诵读佛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若是塌了,我自己也能顾好我自己和世哥儿,倒是那安氏,定会哭天抢地……不,也许早就找到下一位达官贵人了。”

    从程氏嘴里说出这话,蓝槿倒颇觉意外,她看起来仿佛是一个搞怪的孩子,把对不喜欢之人的厌恶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好生可爱。

    蓝槿也瞧出了她对安氏的不屑,正好两人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也便借用她们对安氏一样的厌恶来拉近感情。

    她虽是来找兰世和要他帮忙办事的,但又没说多久办的好,让兰绅意提心吊胆越久,也许他就越会收敛些,兰世和办的事她一定要他去办,只不过也不在乎这点一起吐槽安氏的时间。

    “姨娘还别说,安姨娘方才可担心爹了,抓着我的手一直问爹如何了,也不知她是真关心爹还是怎样,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觉得她实在愚蠢至极。”蓝槿轻笑着,瞧着程氏神色轻松,也就知道她跳进了她的坑里。

    “她说什么了?”程氏很是好奇。

    蓝槿仰着头想了想,“说什么……太子殿下若有大碍,咱们这儿的人都得人头落地。”

    蓝槿说完便笑了起来,掩着嘴,满眼都是轻蔑。

    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里,共同喜爱的总不如共同讨厌的让人滔滔不绝。

    程氏把对安氏的不屑写在了脸上,也乐意同蓝槿说这些,“她一向都这样,说话不过脑子,为人却狠辣,也就主君觉得她好,善解人意娇媚可人,这府里,谁不知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就主君,当她是个宝。”

    程氏说起这事来,痛心疾首的,下一秒就换了恨色,恍若成仙成佛后,一瞬间就地成魔。

    “所以啊……”蓝槿眼神一转,顺水推舟,“咱们这事若是办好了,定能让爹对咱们改观,让他知道,安氏和她的孩子,都是没用的。”

    “安氏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景姐儿你这么做是无用的,”程氏依旧不为所动,“在主君眼里,安氏可是他最宝贝的,景姐儿如今已经嫁了人,就没有必要再败坏自己在主君面前的好感。”

    她说的仿佛是肺腑之言,可蓝槿总觉得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倒是嫁人了,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家,但景夫人还在,魏氏在,兰孟和在,她牵挂的人在,那就不能再让安氏在为非作歹作威作福下去。

    她能治得了兰素和,就不怕区区一个安氏。

    “姨娘何必打消我的兴致?”

    “景姐儿一句兴致,就要将我们这些人立做安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倒是在梁王府乐的逍遥,我们这些人便要与安氏处处斗智斗勇,景姐儿,我累了,青灯古佛才是我的最终归宿,你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好吗?”

    程氏盯着眼前的炭炉,那点曾经无论怎样都要拼一口气的勇气,已经随着时间消逝,和那炭炉里的灰烬一样,最终消散在萧瑟冬风里。

    蓝槿自知用词不当,垂下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再劝她。

    这事儿虽并不是一定要兰世和去做不可,但她既然逞那一时之强在安氏面前说了会让兰世和去做,她若请不到,不久自打耳刮子,让那安氏看笑话吗?

    蓝槿不服。

    所以,她决定再赌一把。

    程氏对安氏的态度是厌恶甚至可以上升到恨的程度,想必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说安氏是兰绅意的宝,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她不好,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大胆猜想,程氏当初经历的这件与安氏有关的事,兰绅意选择了偏帮安氏呢?

    蓝槿拿起架在炭炉上的茶鑪,给程氏的茶盏里添了滚烫的热水,语气比那沸腾的水冷淡得多,“姨娘难道不想报当年之仇吗?”

    蓝槿话毕,程氏立即抬起了脑袋,也不知在看哪儿,蓝槿从她逆着光的眼里隐隐约约看到了泛起的日光。

    她也终于算是动了一丝真情,在面对当年那事可以一报当年之仇的时候,她终于动摇,有一种拼死也要让此事有个了断的决心。

    “有什么事情,是连夫人都拿不了主意的?”程氏捏着拳头,问起此事,“夫人都拿不定主意,我能拿定?”

    再一次赌对的蓝槿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心里狠狠地舒了口气,不停歇地提着自己的要求,“我想让世哥儿替我办一件事,这件事虽然会让爹很快能从东宫出来,但对于一向看重自己切身利益的爹来说,一定会对安氏和安哥儿很是失望。”

    “你想要主君对安哥儿失望?”程氏皱了皱眉,并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去争抢这些,“难道景姐儿觉得,世哥儿能担起兰府重任?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并未有让世哥儿成为兰家下一任主君的打算和野心,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而已。”

    程氏起身,朝佛堂走去,时候到了,她该诵读下一篇佛经了,“本以为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可若涉及到世哥儿,景姐儿还是请回吧。”

    任何一位母亲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哪怕换来的是他光辉的未来。

    蓝槿懂程氏的心情,此番虽然没能达到目的,但总算是认识了这位特立独行性格孤傲的程姨娘,知道她与安氏之间的矛盾是自己日后可以利用来制压安氏的利器,就并不觉得是白来一趟。

    只是安氏那边,她可不想被打脸。

    “既然世哥儿身体抱恙,那此事就暂且先算了,我另外找人去做,翼哥儿也是不错的人选。”蓝槿走到门口,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棉门帘还未打开,屋里的光线依旧那么暗,程氏背对着蓝槿,面对着慈眉善目的佛像,心下戚戚,但依旧狠绝了心。

    “大妃请吧,有空常来坐坐,大妃虽未必有空闲,但我这儿始终敞开大门欢迎大妃。”程氏看着佛像,只觉得自己的心如针刺般煎熬。

    蓝槿自己打了棉门帘出去,迎着瑟瑟寒风,连斗篷都来不及披上。

    这世间的人有多少面容,她又有多少面容,谁知道呢?她都不知道。

    人在脆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是信任的挚爱,所以此刻她只想快点见到赫连祁。

    她实在想他。

    没了兰世和帮忙,蓝槿又不能真去找不过才七岁的兰翼和,所以整日在府中都不知该怎么做。

    她的目的才不是救出兰绅意,她只不过想让兰绅意在吃了教训后知道谁最可靠。

    现在好了,她成了不可靠的人了。

    兰绅意被东宫带走了三日都没音信,蓝槿不着急,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日赫连祁踏进霁云筑的门,远远就瞧见蓝槿把窗户大打开着,冷风直往屋里灌,他可真想敲开她的小脑瓜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进屋之后感受到和外面一样的温度,本来想解下大氅的赫连祁打了个哆嗦,咳了两声示意窗边发呆的人他来了,在她终于回过神时,可怜兮兮道:“再这么下去,本王看自己怕是要得风寒了。”

    得风寒?那可得了!

    蓝槿一向比看自己更看重赫连祁的身体,赶紧把门关上,让妙云儿拿了炭来点上供暖。

    屋里暖和起来了,氛围却依旧在冰点。

    蓝槿依旧垮着个脸,满脸写着“我不高兴”。

    那种不甘心的表情,赫连祁倒是很少能在她脸上见到。

    “兰翁今日回府,阿槿可要去看看他?”

    赫连祁清楚地看到蓝槿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到她从郁闷到惊喜,再到疑惑。

    “王爷去东宫了?”蓝槿这才想起这几日究竟少了些什么,不就少了赫连祁在自己身边的咳嗽声吗?

    “不是说了让王爷别插手此事的吗?我有办法解决……”

    “你的办法就是让兰世和去东宫?”赫连祁早知道蓝槿去找了程氏和兰世和,只是始终不知道她的打算究竟如何。

    “才不是……”蓝槿小声否定着。

    “那是如何?”

    蓝槿闭口不提此事,若是说出来一定会招惹他的嘲笑,她才不要被他嘲笑!

    “王爷先别管我想如何做,都说好了你别插手,这样会招人闲话的,你怎么就不懂呢?”

    赫连祁倒没觉得有什么,“女婿救自己的岳丈,难不成还会招人闲话吗?”

    蓝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安心,”赫连祁揽过她的肩,让她在桌前坐好,拉着她冰凉的小手在自己手心捂着,“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不过是场阿槿与太子一起遇上的意外而已。”

    一场意外……蓝槿此时听到这两个字,依旧觉得后背发凉,瘆得慌。

    “更何况,”赫连祁的手紧了紧,补充道:“此时本王一定是要查的,除了太子以外,同样受惊的还有本王的妻子,本王不能坐视不管。”

    蓝槿有些小感动。

    这段时日以来,所有人都在紧张太子、紧张兰绅意,却都忘记忽略了她也是曾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

    只有赫连祁,他记得,他在意。

    “日后,有关王爷的话本子里,恐怕会多添一话,讲赫赫有名的梁王殿下如何英勇救出岳丈的故事。”蓝槿温暖的手捧着赫连祁的脸,轻松笑道。

    她已经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已经好了。

    “本王可不稀罕,”赫连祁傲娇地拒绝蓝槿的安排,“本王更喜欢添许多话本王与阿槿如何恩爱如何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故事,若有机会,本王定要让那木柯多写这些来。”

    蓝槿一瞬间有些心虚,赫连祁还不知道那洛河城最鼎鼎大名的木柯就是他府上最不起眼木良媛。

    不过如今看来,他还是永远别知道好。

    萨阿木那样欢喜仰慕他,虽然蓝槿心中并不是滋味,但若是让赫连祁真照着他说的那么做了,对萨阿木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她不过是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了并不是良人的人身上,有什么错?

    蓝槿并不想伤害她。

    此时本该是赫连祁在书房办公事的时候,他一个人来的,没人守在外面,因而外面路过的人自然不会知道他在屋里,所以照着以往的规矩,打开一小点窗户缝,把一叠装订好的纸塞进来,便偷摸着跑了。

    彼时蓝槿正在膳房给赫连祁准备她亲手做的梅花酥,赫连祁在军营长期养成的警惕性让他轻而易举察觉到了开出一条缝的窗户。

    秉着好奇心走上前一看,熟悉的自己落入眼中,那一叠上好的纸张翻阅起来也很是容易舒服,赫连祁嘴角噙着笑,不知不觉竟看入了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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