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看来阿槿更了解本王
赫连祁看得入神,蓝槿这时走进屋,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打开,把自己手里的那本夹在里面,继续看。
蓝槿的眼神一向很好,隔着老远就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花间集》。
那是她让碧云儿去给自己买回来的,她一向喜欢温飞卿的词,因而到了这儿,她再怎么也要做一回和鱼玄机一般的小粉丝。
这个人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伤春悲秋扭捏造作的花间词吗?现在趁她不在的时候在那儿翻看是几个意思?
蓝槿想悄悄走过去看看顺便假装抓包数落嘲笑他几句,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今日的梅花酥怎么做的这么快?”
自从蓝槿表示根本不需要赫连祁洗手作羹汤为她做饭后,蓝槿开始和乌敏聿学起厨来,梅花酥是她的入门作品。
既然人和糕点都是入门级别,做的速度和最终的味道自然是比不得乌敏聿做的,可赫连祁喜欢的紧,每次来只要蓝槿有兴趣做,他都一定捧场吃完。
大概是她当日那么努力吃完他那和馍一样干硬的梅花酥的一点回报,蓝槿始终相信付出过后总有回报。
“啊……”蓝槿挠挠脑袋,怪不好意思的,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聿姐姐正好做了让希雅送了些来,我就没做了。”
“可本王就喜欢吃阿槿做的梅花酥。”赫连祁面不改色,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在撒娇一般,像是在耍无赖。
“不好吃的……”蓝槿哄着孩子,“今日就吃聿姐姐做的好吃的梅花酥好不好?”
“不好。”
“乖,你该说好。”
赫连祁哭笑不得,蓝槿还真把他当成孩子了吗?
“乌敏聿做的梅花酥堪称完美,厨艺可以媲美宫里的任何一位御厨。”赫连祁突然来了句没由头的话,蓝槿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突然提起乌敏聿的厨艺是为何。
“我知道聿姐姐做饭很好吃……”
“阿槿的厨艺虽然不如乌敏聿,但做出来的味道却有一种让本王无比怀念的滋味。”
赫连祁垂下手里拿着的书,将自己的面庞露给蓝槿,一切的情愫流露无遗,“从前母妃在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本王的膳食一向都是出自母妃之手,即便没有御厨做的好吃,那也全都是母妃的心意。”
赫连祁在那厢怀念着自己的母妃,蓝槿在这厢听得一愣一愣的。
蓝槿欲哭无泪,此刻真想趴到乌敏聿的怀里控诉:他真是把她当做她的娘啊!
“是啊,”蓝槿噘着嘴,“母妃对王爷的爱,谁都比不了。”
赫连祁第二次在蓝槿面前提起自己的母妃昭盈夫人,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局促与陌生,这个词、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不再是一根刺。
他已经不再觉得这是个不应该提起而只该放在自己心里偷偷怀念的人,他的母妃死的蹊跷,明明前一日还在问自己第二日想吃什么给自己做的人,怎么可能一晚之后就悬梁于殿中?
正因为母妃死的蹊跷,他才更应该提起,旧事重提带来的会是真相大白还是更大的灾祸谁都不知道,但赫连祁只要看到蓝槿在自己身边,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可以随意提起他的母妃,让天上的母妃好好看看,他这个儿子如今生活美满,她不必忧心。
蓝槿在赫连祁放下手中书的那一刻,眼睛就注意到那重叠起来的两本书上了。
底下的那本是明显的印刷字体,但上面那本却是实打实的手写体,蓝槿本以为赫连祁也喜欢看手写的书,可越看那字迹越觉得眼熟,望着窗外的时候才惊觉已经到了萨阿木“交稿”的时间。
她现在为了能准确知道苏拉什么时候把萨阿木新写好的话本子偷偷递过来,都已经学会自己看大概时间了。
以往这个时候赫连祁本该在书房处理公事,可偏偏今日在这时到霁云筑来,而她又正好在小厨房准备梅花酥,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居然被赫连祁发现了。
蓝槿真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是这该怎么装?
“王爷今日怎么看起花间词了?以往你都是不看的,非但不看,还说那是磨人心智的玩意儿,怎么如今光速打脸了?”蓝槿决定先发制人,与其赫连祁把东西都看完了问她,倒不如她主动挑起话题。
赫连祁现如今已经知道打脸是什么意思了,作为一个奚人,赫连祁就算再懂汉话和汉文化,也自愧不如蓝槿这个汉人,所以蓝槿也就放心大胆地交了他不少现代词汇。
“花间词的确没有什么看的,本王更感兴趣这本。”赫连祁看蓝槿在那儿问,便举起了那本小的,装订好的纸张随着赫连祁手的摇晃发出刺啦声,每一个声响都让蓝槿的心更虚半分。
“那是什么?”蓝槿装糊涂。
赫连祁早料到她不会主动承认了,把手里那本无用的《花间集》扔在一边,两只手拿着那几张纸装订而成的纸,捏着两个对角,清了清嗓子,“木、柯,这人阿槿可认识?”
“不认识。”蓝槿否认的很迅速。
“那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蓝槿誓要耍无赖到底,赫连祁也不是拿她没办法。
“本王瞧着这字眼熟的很……”赫连祁说罢便叫来了达玛,一边观察着蓝槿的脸色一边把东西递给她,嘱咐道:“拿去给府里的姑娘小厮们看看,看有谁识得,本王重重有赏。”
那还了得!
“别……”蓝槿一把拉住就要离去的达玛,朝赫连祁赔着笑,“不怕告诉王爷,这是我的。”
“本王竟不知,阿槿如此了解本王,比本王自己来了解,”赫连祁笑着打趣她,“不知阿槿可想更了解本王?”
“蛤?”一直低着头不看看赫连祁的蓝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赫连祁示意达玛放下东西出去候着,起身拉过蓝槿的手,带她到放满了书的博古架旁,“哪儿还有话本子,都拿来给本王看看,这木柯写的有些事难免夸大了事实,本王为求严谨,必要好好解释给阿槿听才行。”
蓝槿真想说没必要啊,可是赫连祁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又拒绝不了,只是可千万别被他发现这是萨阿木写的才好,这会儿不过才看几页纸就觉得眼熟,要是再多看些,不得认出来不可?
“我都记着,就不劳王爷去翻阅了,”蓝槿推着赫连祁的腰,让他院里博古架和她的话本子,推他坐到明堂的桌前,给他鞍前马后地倒水,“话本子夸大其词有何不妥?本就是供人消遣的,明越人的心里王爷是完美无瑕的那不就好了吗?何必在意真假。”
虽说蓝槿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可赫连祁本就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好与不好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可若是不分真假,到时候就真的真假难辨了。
“也行。”赫连祁难得口是心非了一次,他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太久闹出矛盾来。
“不过倒是有几个地方,我还真想亲自求证一下当事人。”蓝槿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满脸期待地看着赫连祁。
“那就……问吧。”赫连祁一口应下,还有什么是比在自己妻子面前耍威风更让他得意的呢?更何况这还是蓝槿主动要求的,他怎么能拒绝?
很快,像在做采访一般,蓝槿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扶着纸,就差拿支录音笔怼到赫连祁跟前去了。
“听闻与回纥人大战那一次,粮草尽断,王爷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听闻你们还截了敌军的粮草?”
“那次啊……其实是运送粮草的大军在路因为走水路还是陆路的问题争论不休,耽误了时辰,为了振奋士气才说截了敌军的粮草,至于运送粮草的几个领头,本王用其他理由将他们变回了兵士,现如今还在军营里苦练呢。”
原来不算是力挽狂澜,只是赶上了时候而已啊……
知道真相的蓝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还有啊,听闻王爷曾带一女子入军营,那女子住的还是你的帷帐,你们……在帷帐里做什么呢?”蓝槿这话倒不像是兴师问罪,在知道赫连祁有三妻四妾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做好这个男人会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的准备了。
这看是赫连祁军营生涯甚至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桃色绯闻,蓝槿实在是好奇的很,眼巴巴地望着他,倒是把他给望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样为了不必要的争端,赫连祁很认真很仔细地将此事解释给蓝槿听,“正德七年,明越与契丹交战,契丹屡屡溃败,其可汗噶日乐突然暴毙,众部落纷争不断。那女子是噶日乐的阏氏,带着自己部落的族人来投靠明越,那晚本王将阏氏及其子女安排在本王的帷帐里,本王当晚去了副将的帷帐。”
解释的详细又合情合理,蓝槿点点头,“那还有……”
“阿槿,余生还长,并不急于这一时就将本王了解透彻。”赫连祁叫住了准备再发问的蓝槿,伸出手去将她手中的笔拿走放下,又拿过她面前的纸张,品了品。
“阿槿这字隽秀有力,说是哪位大家才子写的也不为过。”
蓝槿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的字好看,受宠若惊。
她的字并没有经过系统的练习形成自己的字体风格,她一向都是在修复哪幅画是恰好那幅画的题跋部分缺失,她便学着作者自己的风格补上,因此自己写出来的字,有可能这个字像那位大家写的,这个字像这位大家写的。
所以蓝槿觉得赫连祁在唬她,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她的注意力的确成功被分散了,“我的字哪里好看了?”而后转眼一想,手指勾着他的袖袂,“不如王爷教我写?”
难得蓝槿有这样的兴致,赫连祁怎会拒绝?
赫连祁欣然答应,将笔还给了蓝槿,挽起袖袂准备握着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横撇竖捺。
这样亲昵的时刻,他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蓝槿满心的心思全都不在赫连祁教自己写的字上,连手里渐渐脱了力都不知道,因着赫连祁始终抓着她的手才没把笔掉下。
她从来不肯放过提升彼此感情的机会,哪怕兰府的事情再烦,也组织不了她想要用这样的身份和赫连祁过一辈子。
赫连祁教蓝槿写的字是他赞扬她的“毓秀聪慧”,而后又带着她的手写了“聪颖柔嘉”,总之,都是他对蓝槿最正面的评价与爱。
但蓝槿觉得有些过头了。
她哪有那么好,甚至到了现在,她都没有告诉她其实她并不是兰景和,她是蓝槿。
她在用一个骗人的“阿槿”的称谓麻痹自己,可并不代表这一切都是属于她蓝槿的。
蓝槿有些不知所措。
赫连祁还想继续写下去,蓝槿就已经收了手,另一只手包裹上他刚才抚摸过的地方,将余下的温度留在自己的皮肉深处。
那是她珍视的、想要一辈子都属于自己的东西。
赫连祁没觉得她情绪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自顾自地写着“澧兰沅芷”、“兰心蕙质”……
“大妃……”本来被赫连祁全部叫去休息别进主厢打扰他们的妙云儿站在门口叫着蓝槿,十分为难,“奴婢有要事禀报。”
赫连祁的脸色有些不悦,但蓝槿还是让妙云儿进屋来了。
“何事?”
“兰家程姨娘身边的良婉来找,说程姨娘和世哥儿出事了。”
蓝槿立刻惊得站了起来,“她人呢?”
“让守卫给递了消息进来,如今还在府门前候着呢。”
虽然程氏此前拒绝了她,可蓝槿心里想着她与兰景和总归还是忘年交,如今出了事第一个想到来找她帮忙,她也不好拒绝她。
更何况以程氏那样安分守己的性子,成日与青灯古佛作伴,也没有要让自己的儿子去争什么抢什么,蓝槿才不相信这是程氏挑起的事儿。
多半都是安氏在搞鬼,这心肠歹毒的女人,她非要好好治治她不可!
“你去府门前,让她进来,我马上准备好就回去,路上再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