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宫一梦
“登徒子!”
“等我到匈奴站住了脚,一定写信让父皇处置了你!”
萧灵雁看了眼帐篷周围许许多多还在忙碌的侍从,只在心中咬牙暗骂,人不动声色地转身进入帐中。
燕与衣炽热的目光也一直跟着她进入,直到帐帘落下,隔开了他的视线。
萧灵雁深吸口气,立刻扔掉身上沉重的华服,转着身子在帐中四处打量一圈。虽然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帐,可里面一应的东西都很全备,可见用心。
累了一天下来,看见床榻的一刻她便再也不做他想,立刻扑过去,倒在柔软的床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受野外条件限制,床铺下面是用干草打底,但好在上面的锦被铺的够厚,躺起来也足够舒适。
自从离了长安城的那天起,她心里便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后对身外之物的要求不可能再像在宫中那般苛刻了。
能有就很好,不能再准求那么多。
萧灵雁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觉得眼皮沉重起来。
燕与衣在帐外抱剑而立,听到里面人倒进床中的一声舒服长叹,唇畔再次勾起笑意。
十余日的观察,他早就发现这位公主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反而更像是大漠上迎风而生的芨芨草。
离开长安城,队伍中的许多宫人都难以忍受驿站和大漠简陋的环境,但这位公主从头到尾都显得随遇而安,没有半分抱怨。
如果这不是在和亲的路上,也许她还会爱上在这片关外大地上自由驰骋的感觉。
想到此,燕与衣眼角眉梢的笑意收起,抱着剑的整个人身上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
“你说什么?不可能!”
萧灵雁从梳妆台前惊起,带着桌上的首饰钗环“叮叮咚咚”掉了一地。
“是真的公主!奴才亲耳听到的,匈奴大单于说想要停战就必须得公主去和亲,此时陛下已经往皇后娘娘宫中去了,说要和娘娘商议此事。”
小福子是公主殿的首领宦官,此刻跪在地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更加尖细。
“不可能,父皇不会这么对我,我要去亲自问他!”
萧灵雁不顾才梳了一半的头,半散着头发就跑出了殿。
原本在给公主梳头的阿蕊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根发簪,急急忙忙跟着追了出去。
“公主!这样子去见陛下娘娘怕是不好,阿蕊先为您把头发簪起来!”
萧灵雁跑在前面,根本听不到阿蕊的声音,满脑子都只剩下疑问的声音。
难道父皇真的会让她嫁给匈奴的那个老单于吗?
她听说过匈奴单于,已经快六十岁,年纪做她的祖父都已经绰绰有余。
父皇不可能,不可能答应的。
虽然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迎风跑着的萧灵雁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雁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难道不心疼她吗?可这是为了大周!”
还没踏进母后寝宫,萧灵雁便已经听到父皇在里面充满怒气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因为后宫中的误会纠缠,还因为她那个没能平安降世的弟弟,父王母后心中一直都对彼此有心结,关系也越来越僵。可父皇这般态度对母后说话,萧灵雁也还是第一次听到。
“究竟是为了大周,还是为了别的?”
听到母后撕心裂肺地哭着质问的声音,萧灵雁停在宫门外,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也是为了大局忍痛割爱,皇后娘娘这时候不知宽慰体恤陛下,竟还这般对陛下说话!”
听到这幽幽的声音,萧灵雁一惊,怎么贤妃也在?
这是个惯会挑拨父皇母后关系的小人,连着淑妃一道,她们两个这些年已经把母后架空得只剩一个皇后的虚名。
顾不得其他,萧灵雁立刻冲进去。
“那贤妃娘娘又是如何对我母后说话的?身为妃妾,竟也可以质问皇后吗?”
萧灵雁披头散发地冲过去挡到母后身前,一双泪痕未干的眼瞪着贤妃,看起来既凶狠又狼狈。
贤妃倒也不恼怒,盯着她的模样看了一瞬,转而对皇帝道:“公主果真是一片孝心,也难怪皇后娘娘舍不得了。”
“雁儿!”
皇后从后面抱住女儿,反将萧灵雁挡在身后。
“陛下,别的人都罢了,可那匈奴单于已经快六十岁,他!雁儿别人都能嫁,可不能嫁给这样一个已经快入土的人,除非我死!”
皇后少有的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如此强势的态度,站在两人对面的皇帝和贤妃都有些意外。
萧灵雁紧紧握着母后的手,生怕她一时激动真的做出什么,可手臂微微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母后在宫中向来不争不抢,连被贤妃淑妃栽赃都不屑争辩,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母后对父皇如此。
“回复匈奴大单于的使者已经出发,朕也舍不得雁儿,可为了国家百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皇帝平静到冷漠地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后,淡淡开口为这件事下了最后的结论。
皇后看着眼前的皇帝,面如死灰,嘴唇不住地颤抖,可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握着女儿的手一直用力。
“此番是有些委屈公主了,可公主出嫁是为了大周,大周上下的百姓和官员都会感念着公主的,公主也想一想大周,莫要让你父皇为此事伤心烦恼了。”贤妃在一旁适时开口。
萧灵雁怒目瞪过去,恨不得上去亲手撕碎这个女人虚伪的嘴脸。
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总是三言两语便将父皇母后间的矛盾挑拨得更深。
“贤妃既然如此心系家国,怎么不叫你的儿子去战场从军杀敌?”
贤妃一愣,转而眼里蓄起些泪意,柔柔地转向皇帝哽咽着,“陛下……”
皇帝一手搭上贤妃的肩膀安慰她,转头便对萧灵雁冷脸呵道:“放肆!披头散发就闯进你母后的寝宫,对你的父亲和庶母如此说话,还有半分公主的模样吗?”
“父皇若是觉得女儿不像公主,不如现在就废了女儿公主的名号!”萧灵雁满脸泪地梗着脖子回答。
“你!这些年是朕纵得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皇帝气得面色青紫,贤妃又开口:“公主莫要玩笑了,这世上只听说有男人休妻,还没听说过有男人休女儿的,父女两个血脉相连,怎就说出这样的话?”
听到“休妻”二字,萧灵雁心中一紧,下意识转看向父皇的反应。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目光又重新转向皇后,似乎是在回应贤妃那看似无心的“休妻”之言。
皇后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人,忽的一笑,没做任何反驳,眼底都是绝望。
“皇后,你对内不能安定后宫,无力保护龙嗣,继而又三番两次忤逆君上,朕也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曾与你计较过,可你今日……”
“父皇!”
萧灵雁冲过去跪到皇帝面前,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我嫁!我去和亲!”
话一出,大滴的泪珠便再难以控制,顺着脸颊砸向地面。
“女儿身为公主,和亲是应尽之责,我去!可有一点,”萧灵雁缓缓抬头,眼里视死如归般的坚定决绝,“此一去,女儿便是匈奴单于的阏氏了,就算为了大周和匈奴的和平,也请父皇记住,不可废黜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