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二)
“方总管，有人想见您。”
房间里，方总管拿着账本正在对账，听得下人来报也没抬头，只是问道
“谁啊？”
“是那位锦大人。”
拨算盘的手一顿，方总管从账本里抬起头，听起来有些惊讶“那位贵人怎么会回来？”
下人摇摇头“不知，她只说想见总管。”
方总管略一思忖，便答应了。
下人称是，退下把人带了进来。
刚一进来，锦华年就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哎哟，原来是贵人啊！”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方总管挂上职业微笑向着锦华年走来。
“打扰了，方总管。”锦华年颔首。
“哎呦哎呦!哪里话!贵人肯再来光顾让咱这蓬荜生辉啊！”方总管笑得灿烂，开玩笑，谁不喜欢财神爷呢？
“不知贵人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你们这里最高职权者。”锦华年说道。
方总管一顿，有些迟疑的反问道“呃，不知贵人见他有什么事吗？”
方总管小心觑着眼前人的脸色，却见她并无愠色。
“有些事想问问。”
“这……”方总管显得有些为难，然后锦华年拿出一堆极品灵石，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皱着眉继续道
“哎哟，贵人，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家大人不喜欢见人啊……”
又是一堆极品灵石咚一声砸桌上。
“……这，容我问问大人想法。”
咚——
“……好嘞!您请这边走!诶，小心脚下，哈哈哈……”
“嘿，他家大人有时间了？”系统飘一旁，戏谑道。
“赚钱都不容易。”
“狗腿。”
方总管护着锦华年往另一处楼房走去，咸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你家大人不住斗兽场？”反正无聊，锦华年顺口问道。
“大人说是喜静，便另外购置了一座住宅。”
一路走来，周围鲜有人声，说是人迹罕至也不为过，锦华年缓缓道“这人好少啊。”
“哎呦，这是因为我家大人把这一片都买下了。”
“……你家大人……”锦华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厉害。”
“哈哈，喜静，喜静，哈哈……”方总管赔笑道。
走到府邸门口时，方总管让锦华年稍等一下，他先去打个招呼。
走上前，敲响大门。
“大人，小人方留前来拜访。”
房门应声打开，出来一个奴仆模样的人，应该是相识的，他看了方总管一眼，又看看身后人“方总管，你有什么事吗？”
方留笑道“这儿有位贵人，想拜访大人，不知大人可否有时间？”
“什么事？”奴仆有些警惕地看了锦华年一眼。
“就是问些琐事。”
奴仆看了一会，又与方留交谈一会，最后还是点头“好，烦请稍等一会，待我去通传。”
方总管应是，锦华年也没有说话。
那奴仆连忙回到一个奢华的房间，对着那人行礼“主人，方总管带着一女一男前来拜访。”
男人闻言并未转身，而是继续逗弄着笼中鹦鹉。
“什么事？”
“说是，想请主人解答疑惑。”奴仆俯身跪着，恭敬回答。
“什么人？”
“那女子看着像是方总管嘴里的巴依大人，名锦华年，跟着的那个男人是那位大人前不久刚从斗兽场赎出的奴隶‘战将’。”
男人停止逗弄的手，有些意外地说着“‘战将’？她还没死吗？”
“是。”
男人略一思忖，点点头“让那位克孜单独进来吧。”
奴仆称是，便退下了。
房间安静下来，男人轻笑一声，打开鸟笼。
这鹦鹉已经养了很久，也训得很不错，就是打开门也不会飞走。
“真是有趣，你说是吗？小八。”
被唤作“小八”的鹦鹉扑腾两声，跟着主人学舌“有趣!真有趣!”
男人点点它的脑袋，略有些宠溺。
“可爱的小东西。”
门外，收到奴仆传递的话时，方总管有些惊讶地反问道“确定只要贵人一人进去吗？”
奴仆点点头“巴依大人还要进吗？”奴仆看向锦华年，眼里有询问的意思。
方留也看向她，有些担忧地问道“这……贵人，您还要进吗？”
谁知锦华年只是淡定地点点头，方留大概是想到锦华年能轻松制服咸池，便稍微放心了一些。
“贵人，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方总管低声提醒。
锦华年也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神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便也点了点头。
“多谢。”
锦华年知道他提醒这一句已是不易，毕竟那可是他们上头老板，肯定有些手段，不然他也不会连一个“为什么”都不敢问。
“真奇怪，莫非那人是长得青面獠牙？见不得人？”系统飘在一旁，不解道。
“见了就知道了。”
刚一踏进门槛，身后传来那奴仆有些不悦的声音。
“等等，主人只让巴依大人一人进。”
锦华年回头，看见那奴仆把手横在咸池面前，咸池却满不在乎，刚想抬手，就被人压下。
咸池抬眸，顺着手臂上的手指延伸到那张冷淡的脸上。
锦华年有些歉意地看着那奴仆“抱歉，容我和他说几句话。”
奴仆皱着眉头，但见锦华年这么说也没法多说什么。
锦华年扯着咸池的手把他带到侧门。
“你呆在这，等我回来。”想了想，又说“或者无聊了，就自己去玩，钱还够吗？”
系统不可思议地看着锦华年“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你又不是他妈，管这么宽干嘛？！”
谁知锦华年对他道“他是我叫来的，得负点责啊。”
可咸池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锦华年。
“主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锦华年歪头，她有耳朵有脑子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咸池是锦华年带来的。
仅此而已。
咸池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得弯下了腰，锦华年看着他，没有笑，也没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笑生气。
等他笑够了，锦华年扯了扯厚重的斗篷，缓缓道“看来你的钱是够的，那你自己安排吧，我先走了。”
谁知，还没踏出一步，眼前人突然伸出手来捻住了锦华年一缕青丝，锦华年没有阻止，漫天飞雪里，透过那把油纸伞，看到那张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
咸池轻笑一声“主人，我是你的狗，可是，小狗狗需要的不是虚假的温情，是调教。”
咸池唇边笑意加深，就要靠近那缕青丝，在最后时刻，有风吹过。
咸池垂眼看着手里断掉的发丝，眸中深沉，又多了几分疯狂。
“咸池，我是人。”
少女撑着伞转身，不再理会他是什么反应。
我是人，我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行事规则，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原则，你可以因为我的强大靠近我，但不要希望能把我变成你期待中的样子。
咸池抬手，那青丝倾倒在地，随风而散。
这时，少年眼中已经没有那疯狂的痴迷，他抬脚离开了。
锦华年跟着奴仆，一路左拐右拐，往深处走去。
这一路实在安静，锦华年忍不住起了个话头“你家主人为什么要单独见我啊？”
“不知。”奴仆道。
“你主人性格如何？”
“不敢妄议。”
“你喜欢你主人吗？”
“……”
“那他是男是女？”
“……男。”
“……”
不知不觉，奴仆加快了步伐。
“哦，好像有牙齿咬碎的声音。”系统忍俊不禁。
“哎呀，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他大概也是没想到你是个话痨，大概在心里腹诽你很冒昧。”系统笑了一声。
终于，到门口了，锦华年好像听到他松了口气。
奴仆弯腰，恭恭敬敬地请锦华年进去“巴依大人，主人在里面等您。”
锦华年点点头，踏过门槛“辛苦了。”
奴仆如蒙大赦，转头刚要离开，便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摇晃，好像是猫，奴仆习以为常，绕过了它。
这与传统的西域建筑不太一样，相反，与中原园林很像。
一路走来，园林中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亭台楼阁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错落有致，很是和谐。
只不过，现在入冬了，一切都被大雪覆盖，若是冰雪消融之后，也许会显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锦华年收了伞，伞面冰雪堆砌，锦华年想了想，觉得雪融之后会弄脏地面，便把它收进了储物袋。
锦华年上前几步，见到了那位“主人”。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不少，让人仿佛身处和煦的春日，看来是用了什么法器，或者，老祖宗的智慧是无穷的。
男人在屋里穿着薄衫，鼻梁高峻，两翼修长，周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他唇角微扬，垂眸逗弄手上的鹦鹉。
只是这么看着，倒是不像一个能经营血腥的斗兽场的人。
“来客人了!来客人了!”手中鹦鹉突然大叫。
锦华年行礼“你好，打扰了。”
男人有些惊讶，他把鸟放回笼子，转身看着锦华年，微微一笑。
“你好，客人，请坐。”
锦华年不好拂了他意，继续道“不知该怎么称呼大人？”
“客气了，客人叫我霍加就好。”
锦华年点点头“霍先生可以叫我锦华年。”
霍加点头“不知锦姑娘来找霍某有何事？”
“暗中有三个分神期，外面无数元婴出窍期，呵，这么怕死？”系统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该死还得死。”
听到这些，锦华年面上也并无异样，继续和霍加说话。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霍先生一个问题。”
“锦姑娘但说无妨。”
“绑走斗兽场奴隶的人，是谁？”
霍加面色不变，甚至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哎，说起来，斗兽场是做正规生意的地方，却屡屡受挫，总是有人被掳走，还追查不回来，霍某也很是忧心啊。”
“哦？原来霍先生也不知道。”
“若有人能帮忙找到，霍某也愿意出大价钱感谢那英雄。”
锦华年看着他，却看不出一丝错处。
“这人和你打哑谜，他绝对有事瞒着。”系统冷眼相待。
“霍先生，我没有恶意，也不想挑事，只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锦华年看着他，面带微笑。
霍加也是回以微笑“霍某也只是个生意人，能知道什么呢。”
锦华年看着他，良久，轻启红唇“那，霍先生需要什么呢？”
霍加唇边笑意加深“霍某，听不懂锦姑娘在说什么呢。”
锦华年收回目光，手中摩挲着柔软的布料。
“斗兽场经常都在失踪人，但稍一整理，就知道这失踪是有规律的。奇怪的是，以往失踪的人都找不回来，但咸池明明已经伪装成被抓走的样子了，为什么就能抓回来呢？就像，你们知道他不是被抓走的一样。”
锦华年轻酌杯中绿茶，皱了皱眉头，好苦。
“真是奇怪，咸池是斗兽场里修为最高的，被抓回来之后尚且逃不出去，那么严密的安保布置下，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次又一次地从你们眼皮子底下偷人呢？”
点到为止，锦华年不再说话。
“咸池？”霍加疑惑道。
“就是‘战将’。”
霍加轻笑一声“说起来，战将那么凶残的奴隶，锦姑娘是怎么收服他的呢？而且，”霍加看了锦华年一眼“锦姑娘能安然活到现在，真是出乎霍某意料啊。”
锦华年放下茶杯“霍加先生先回答我的问题如何？我也回答你的。”
锦华年没有被他带着跑。
霍加眼中欣赏又多了几分。
“锦姑娘是中原人，应该懂得‘等价交换’这个道理。”
“你想要什么？”
霍加摸着下巴，稍微思考了一下“霍某奇珍异宝无数，财，某不需要了，不如锦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霍先生先说说看。”锦华年看向他。
“帮霍某复活一个人。”
“……”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霍加看见锦华年的神情，轻笑一声。
真幽默，但这并不好笑孩子。
霍加正了正眼色，道“商人逐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锦姑娘能找出霍某没有的东西，霍某便告诉你，如何？”
“看来，我要的东西不简单，居然值这么大的代价。”
“锦姑娘是贵人，要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孩童的小玩具。”
“那么，你要换吗？”
霍加微眯凤眸，笑得深不可测，像是引诱人的海妖在海中歌唱，等待贪婪的人类上钩将他吞吃入腹。
“管他那么多干嘛？骨头断了就知道怎么说话了。”系统轻瞥一眼，眸中森冷，满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