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森旗的回忆
高进安静的听着汪代琼述说，不断在心中进行比对。
“不过那时候你师娘已经……我留着这么大一坨地也没用，就荒废了许久，扯远了，关于赵念的话，他必须死，当年是我请他去杀死主犯，可在某一天主犯，却原封不动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说你作何感想呢？”
汪代琼眼神犀利，似乎并未在给高进解释什么，而是在理清思路，方便谋划下一步的动作。
“谁是主犯？”高进想要弄清楚这个关键问题，但汪代琼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高进叹了口气，这话说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今夜是绝无可能再生还了，汪代琼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多年以来，我并没有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等等，这些命案，哪一件不是你干的！师傅你就别自欺欺人了。”高进打断道。
“那些不算人。”汪代琼呵呵道。
“那师娘呢？”高进反问。
“咻！”高进冷漠的看着抵在自己喉咙上的一把匕首，寒光泛起的刀锋之上仿佛有着无尽“冤魂”。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拿你师娘开玩笑！”汪代琼寒声道，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
“师傅啊师傅，你不把那些人当人，说明你已经没把人当人了。”高进嘲笑似的摇摇头，任凭刀尖在自己喉咙上划口子。
“不和你扯这些，我再问你个事儿。”汪代琼看着高进毫不在乎脖子上的鲜血，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怒意。
“嗯？”
“你觉得人死了就结束了吗？”
“废话，人都死了，还不结束，等着吃自己的席啊。”高进心中一动，肯定道。
汪代琼意味深长的看了高进一眼，悄悄地给高进说。
“原来我也以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以为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事莫过于所有人都只有一条命，无论荣华疾苦，但当我接受蓝十字的洗礼之后，我明白了原来人死了也可以活着，你说可笑不可笑……”
“师傅，你怕不是信教信疯了吧，难怪最近几天长庆市都没雨了，你给我整无语了。”高进满脸不信的看着汪代琼，质疑道。
“你还年轻，自然不懂这些深奥的哲理，你帮师傅先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到时候我们师徒两再相聚。”汪代琼扯起嘴角，平和面容上的瞳孔中掠过一丝狠意。
“师傅，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傅，今后如有再见，你我刀枪相见！”高进抬头望着顶上光滑的石面，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好徒弟，本来我以为我们两终究可以走到一路去，可惜啊可惜，可悲！不用再相见了，你安心的去吧！”汪代琼有些自嘲道，真到这种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下不去手，脑中不由得想起和高进一起嗦面的场景。
汪叔这句话把高进逗乐了。
“哼呵，你怎么会觉得我俩会是一条道上的人？”
“因为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太像了，现在更像。”汪叔把匕首收了收，似乎是想再和高进聊一会儿。
“别，您干的事儿我可干不来。”高进的耐心渐渐消失。
“就像现在，我有你师娘，你有小椒……”汪代琼的笑容中带着一种恶意。
“汪代琼！”高进眼中骤然火光四起，随后迅速黯淡下去，看似一脸颓废的低下头。
但就在低下头的瞬间，高进眼疾手快，一个马步欺身上前，反手一把将他手上的匕首夺了下来，顺势想要反擒汪代琼。
奈何汪代琼实战经验丝毫不弱，见匕首被夺，他后撤两步瞬间拉开距离，一脸惊讶的看着高进，却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反而鼓起了“啪啪”掌。
“可以啊，阿进，进步了。”
高进没有回话，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毫无挣扎的死去，至少看看汪代琼还有什么后手，于是乎，他毫不犹豫的朝入口处飞奔而去。
汪代琼见这小子马蹄疾，溜得飞起，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高进至少要和他拼命才是，没想到高进玩起了声东击西。
他冷笑一声。“跑那么快干嘛，我是这么教你的？”
话音刚落，入口处的角落中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人影，放眼望去全是师娘，高进缓缓的停下脚步。
“汪代琼，你他妈的……”这一刻，高进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唯一一丝怜悯。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在汪叔癫狂的大笑中，一朵血花绽放在地下室中，虽然有所准备，但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疼痛依旧让高进忍不住面露狰狞。
高进看见数十号“师娘”，他就知道出不去了，伤害将他围起来的“师娘”是一件他做不到的事，所以他选择了自我了解，一了百了，下次出来的时候再找汪代琼算账。
而原本以为结束自己的生命应当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毕竟他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
但真当潮水般的痛苦袭遍全身的时候，高进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肉体上的痛苦给人意志上带来的冲击力。
自己还是轻视了人对痛苦和死亡最基本的恐惧，哪怕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害怕像是一张毫无颜色的布将他紧紧的裹了起来，痛苦而又无法挣脱。
他也越发的为师娘感到不值和悲哀，汪代琼已经变了，变得太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血池旁边的汪代琼此时看着自杀的高进，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僵硬在脸上不停地抽搐，他也没想到他徒弟还有这种魄力，原本他打算用小椒来威胁高进，让高进也来感受感受他的痛苦。
现在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堵着一口气。
此时本来所有可能会影响汪代琼和熏华生活的不利条件都已经被他摒除，按理来说他应当感到如释重负才对。
可惜，生活的本质并不因为你得到什么而改变，而是站在你所追求的未来上变得崇高，
汪代琼此时就像沙漠中随风起舞的细沙遭遇大雨，顺着雨水沉到了地底最黑暗的地方。
高进的死亡点燃了汪代琼最后的一丝理智，他一个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到处翻滚，不断捶击胸口，心中的恶魔破壳而出。
熏华的数千次死亡带给汪代琼绝非是表面上的些微波澜，而是海啸般的精神撕裂，这么多年来，他将高进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顾，更当做自己，像是一面镜子对照不断压制脑海中诡异的神经。
每每看到高进，他就能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他也能想起自己的最初的渴望和期待，这才是他抵御精神撕裂的强心剂。
从熏华的第一次死亡，一直到数十次，汪代琼会趴在血池边上把胃中的血都吐出来，哭天喊地的自残。
到后来悲苦交加，到后来于心不忍，再到后来的面无表情。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副魔鬼模样，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自己干的所有事。
熏华的面容在他心中逐渐模糊，躺在襁褓中死去女儿的残躯也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地下室中，汪代琼将附近所有的“熏华”都扔进了血池之中，包括地上的高进，他冲进四合院中，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熏华扛起就往地下室跑。
汪代琼没有看到的是，趴在他肩上虚弱的熏华满眼痛苦的看着熟悉的丈夫，恐惧与不忍交织，一个女人的悲苦在此刻尤为显眼，任凭她怎么呼喊，都为时已晚。
汪代琼疯了……在汪宅的地下，在长庆市的边缘角落，也在观测者观察不到的地方……
………………
半月的时间过去了，高进依旧将自己反锁在万千小房间的其中一个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天熙里里外外的找他，为了一条没有多少约束力的商定。
外界也因为高进、汪叔的消失而有些混乱，就连东塔心术不正的王叔，也不止一次的担心，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的处境。
只有向天明，还一个人抱着红球傻不拉几的坐在界山之下等高进，“痔疮”都快坐出来了。
虽然界山之下的生活很无聊，但总得苦中作乐吧，于是没事儿做的向天明把红球当足球踢。
他觉得高进还在寻找复活乐乐的办法，所以他必须要等待，不能再和高进错过了。
两周之后，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发生了让人惊慌的一幕，蓝十字嫌疑人和病床上的向天明一起消失了，只有刚醒一脸茫然的薛队还在恢复之中，被一问三不知，只想着找汪代琼……
“怎么回事！小刘，丁强，不是让你俩好好的盯着吗！人呢？！”何局长大大的鼻孔中呼着粗气，随时都能将他俩吹走。
“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
“局长，我们……”小刘抬起头，看着何局一脸酱紫色，又把头埋下去。
“我们个球！马上去找，找不到你俩也别回来了！”旁边的秘书给何局地上一杯水，使劲儿给两人打眼色，丁强心领神会，赶紧拖着小刘离开。
站在走廊中的丁强庆幸的是还好薛队没有消失，小刘无语的是监控竟然也没两人失踪的画面，也正是因为所有监控全时段，多角落的视频都有，才让小刘疑惑，两个加起来几百斤的汉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何局长此时心中的闷气稍微消减了一些，一个人坐在窗台边上抽着闷烟，谁也不敢去打扰他。
他看着楼下草地上两个老人各执一个棋盘下着棋，乐呵呵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稳的活到这么大的岁数。
何局全名何森旗，一路行来，在工作上中规中矩，没出过什么篓子，也没太大的功绩，这也许是让决策层领导放心他出任局长的原因。
二十岁的时候，他还是局机关的一名小小的办事员，那时的烦恼只是事儿太多和下班吃什么，不像现在，随时都在和犬牙交错的关系、惊心动魄的案件打交道。
尤其是最近，他自己明显感觉到晚上连觉都快睡不着了，心率越来越快，血氧饱和度也越来越低，就像自己随时要嗝屁了一样，自己这个局长当的简直心力交瘁。
什么气定神闲、什么统揽大局、什么指点江山，都是下面人的阿谀奉承，他何某人还不知道自己，那年的林山事件还不是一样把后续到现场的他都吓出了心理阴影，吐了不知道多少个昼夜。
一个人在机关呆久了，始终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软，或者是一种瞎几把扯淡的狂妄，哪怕谦虚也只是暂时的伪装，实诚人简直凤毛麟角。
正是因为如此，当时他的父亲，一位实权处长，让他必须去基层历练，也让他学会了一口脏话。但至少他觉得那段经历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他当时所处的派出所辖区是一个城乡结合部，基层的辛苦朴素和对群众的耀武扬威他都见识了个遍。
性子直爽的他经常就是看不惯的就骂，历练驻地的所长都被他骂过好多次，这老小子每次喝完酒都要去耍二场，给何森旗吹嘘，堂堂一个所长，竟然来拍自己一个办事员的马屁，他也是无语。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所离林山并不远，开车也就个把小时，这也是当年林山事件发生之后，他能看到地狱一幕的原因。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的心底深处都有疑虑，担心还会有一次几十年前林山那种事情发生，为此前些日子还和汪代琼商量了一番。
结果连汪代琼都消失了，这让他何某人如何是好，知晓当年案子的一些人，要么退了，要么没了，他连找个交心的人都没有，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虽然现在局里已经第一时间成立了另一个专案组，但办事的效率终究是慢了一点，西城区和北城区发生的几起命案，也不知道与这边有没有联系，都是些什么事儿！
“他妈的高进，老子让把案子交给你，你他娘的究竟死哪儿去了？”何局长自言自语，猛吸一口，吐出的烟雾还没忧愁的千分之一多。
他看着被护士骂走的两个老人，没来由的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在岗位上被骂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