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化魔4
“姐姐如何便晕过去了?”
“这……姐姐在发抖?”
相阙看着侧躺在榻上的相安,素白面色上呈现出不真实的红晕,掩在云被中的一只手虽是看不真切,却因被衾一处长久的皱起,便知是被她攥在手中,而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眉间皆是惧色。
这一刻,相阙仿若看见当年大宇双穹之上的场景。那时他因被魔魇所控,一剑砍断相安左臂,热血喷溅了他一身,他方才在一片腥红中清醒过来。他将她搂在怀里,笨拙地给她将左臂缝合逢回去。他的姐姐不知痛晕了几次,从最初撕心裂肺地痛呼到最后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后来更是高烧不断,便如此刻一般,侧躺着身子,皱紧了眉头,整个人瑟瑟发抖。
“姐姐双颊驮红,是不是发烧了?
“我摸一摸……”
“姐姐……”思至此处,相阙心急如焚,只赶着上去要将相安抱起。
“你闭嘴——”凌迦一手搭在相安腕脉间,一手拂开相阙,“吵得本君号不了脉。”
“你都把了半天脉了,你……”相阙眼见相安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又听得她一会喊着凌迦的名字,一会又喊冷,遂而翻箱倒柜去找云被。
“安安无碍,不过染了风寒!过了子时,便是上弦月之日了,她的寒疾欲要发作,才会这般。”凌迦抬头望见抱着两大床云被的相阙,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两床锦被压下来,安安半条命便没了。”
“姐姐在喊冷!”相阙径直走过来,要将被子给相安盖上。
“行行行,你出去吧,安安在我身边,出不了事!”凌迦挡过相阙,觉得他简直比雪毛犼还要难缠。
“你?”相阙望着气息尚且不稳的凌迦,“你自己如今都是这幅模样,你要怎么照顾姐姐?还是我看着她吧,你且回炼丹房调息去!”
“洪莽源中,除了本君,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人能守在她床边。”说话间,凌迦已经脱了风袍。
“我是他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
凌迦也不理他,只又解开腰封,扔在床边。
“阙儿……”相安虚弱地唤了一声,顿时相阙来了精神,无比得意地冲凌迦递了个眼神。凌迦却只抬眸望了眼相安,笑了笑继续解开衣襟。
“姐姐,你哪里不舒服?”相阙小心翼翼地握过相安的手,温言道,“姐夫近日里也不太好,且让他回炼丹歇息,我陪着你可好?”
“阙儿!”相安缓缓睁开眼睛,眼峰扫过凌迦
<方才回到相阙身上,“你回寝殿吧,静心休息。姐姐这里有你姐夫便好。”
相阙愣了愣,半晌才“哦”了一声,慢吞吞帮把相安的手塞回锦被,掖好被角,方才不甘不愿地起身,冲凌迦翻了个白眼。
凌迦挑了挑眉,转入了内室,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寝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衣襟也未闭合,露出一截健硕的胸膛。
“你……”相阙惊道,“姐姐让你陪着她,你……脱衣服、你穿成这样作甚?”
“给安安治病,调理身子。”
“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要……你枉为神君!”
凌迦已经彻底不想再同他说话,只一拂袖将他扔出了昭煦台,瞬间闭上了两扇大门。
相安虽有些醒了,却仍旧模模糊糊,只觉心悸得厉害。不久前的梦一直徘徊在脑海中,整个人便又生出一点恐慌。此刻因凌迦半躺在床榻,伸手将她抄进臂弯,她便稍稍静下心来,往他胸膛靠了靠,待熟悉的药香弥散开来,她方才觉得心下稍安。
“可是梦魇了?”凌迦拂开她覆在鬓角的发丝,又探了探她额头,依旧一片滚烫。
“我梦见……梦见……”相安睁开双眼,只觉实在不详,复又合了眼眸道:“记不清了。只是阿诺,你可是会永远陪着我。”
“自然!”凌迦轻轻抚着她的头,“你我皆是神泽之身,千秋万载都是在一起的。”
“可是我……我找不到那一抹气泽,我好怕……”相安只觉自己明明寒气浸入骨血,内里冷的发抖,可是周身却万分灼热。而凌迦身上温冷适中,仿若一方尚好的玉石,触手生寒,却又无形中绕着一股莹润温和的气泽。
“有没有舒服些?”凌迦见她贴得自己更紧了,只微微推开她。
“嗯!你推我做什么……让我靠一靠……”相安又蹭了上来,有些委屈道。
“这是铁马冰河心法上弥散的气泽,只是为了给你退热。你别贴太近,如今我控制得不甚稳当,极易入你体内。若如此,稍后你寒疾发作时便更难受了。”
“你用心法给我退热?”相安闻言,整个人清醒了一半,翻身卷过被子,怒道:“回你的炼丹房去,不用你陪我!”
凌迦望着那一点融在被衾中的身形,连人带被捞了回来,奈何相安埋在被子里,挣扎着不愿理他,只有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哽咽传出,“你统共就剩了那么点修为,还隔三差五以灵力给阙儿炼药……我不过是风寒,我不要……”
凌迦拨了
<几次被子,也没能把相安从被衾里扒开,无奈化术法掀开了一点被角,方才让她露出了头。
相安眼泪盈盈,目光迎向凌迦时,却又是一脸怒色,别过头不愿看他。
“你听我说。”凌迦从后头靠上她肩膀,伏在她耳畔哄道:“再过大半时辰,你的寒疾便发作了。我来不及给你熬退烧的汤药,你要是寒疾复发时,还发着烧,我便需聚更多的灵力化御寒之气护着你,届时我灵力损耗得更快……”
凌迦的话还没说完,相安已经掀开被子蹭回他身上,抱着她一同躺下。然后又退开了些,仰着头颤巍巍道:“这样可以吗?不是很近,我就碰到你一点点!”
凌迦手掌覆在她后背第二节 脊骨处,将她往身侧又揽回一点,笑道:“还可再近些,也无妨!”
相安躬着身子,只有面庞贴在凌迦胸膛,身体其他部位都尽可能不碰到他。她希望自己快点退烧,能恢复一点力气,然后她便可以练一夜御寒剑法,挡过半日寒疾,也免得他再耗灵力。
她寻找半年,翻遍洪莽源,都搜不到那一抹红尘浊气。而这半年里,凌迦尚且来不及复原修为,相阙却已三次被体内最后一重气泽所控,一次差点失手伤到她,一次出海伤了沿岸数百生灵。至此,凌迦开始以灵力给相阙制药,自己便开始越来越虚弱。
她缩在凌迦怀里,周身开始发汗,人亦清醒了些,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阿诺,若阙儿再伤及无辜,就不救他了,我会动杀了他。”
“你们倒还真是亲姐弟,昨日里他同我说过这事了,要我拍碎他!”凌迦侧身拣了方帕子,给相安把额上薄汗擦去,“如此,我自然无需再费心炼药。但是随着他身死魂消,他体内那抹怨气飘散开去,无影无形,以我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能及时捕获。届时这怨泽之气同游荡在洪莽原中的红尘浊气相结合,滋生魔魇,岂不更是麻烦。若那红尘之气已在有形之物上,魔魇生形,估摸到时我需生祭了元神方能灭之了。”
“所以,只有找到那抹红尘,方是上策!左右我如今不过虚弱些,总比魂飞魄散好吧!”凌迦掌心覆在相安额上,感知她烧退的差不多了,便将她搂的紧了些,只继续道,“其他一切,你都莫想!便是找寻那气泽,你也且慢慢地。今日风寒是小,你连日操劳,忧惧堵于心口,方才会晕厥。忧思过甚,伤了肺腑便不好了……”
突然间,相安浑身抖了一下。凌迦原本覆在她后背的手尚未化出御寒之气,她已经掀了被子起身,化出月剑往外走去。
“做
<什么?”凌迦惊了惊。
“我练剑去,可以驱寒!”
“练什么剑,三更半夜……”凌迦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相安周身寒气本就已经开始蔓延开来,只暗里控制着颤抖。凌迦如此一拽,便彻底站不住,整个人倒下去。却也未感到床榻的生硬,反倒是觉得后脑一阵温热,原是凌迦怕她磕到,早已防备着托起她头。然而她尚未反应过来,凌迦便倾身压了上来,因他穿着寝衣,衣襟更是一直敞着,如此相安整张脸便被他按入胸膛。
“别……我练会剑便好……你别再化御寒之气了……”相安只觉周身寒气退下一些,丝丝暖流蔓延开来。
“你别去练剑,我也不化御寒之气,各退一步可好?”凌迦抽回那只抚在她后脑的手,拉过玉枕给她枕好,稀稀落落的吻滑过相安额头鬓角,至耳垂时竟启口含住了片刻方才稍稍退开了些,低头望着明明已经退烧,面色却再次酡红的相安。
“嗯……我不去……”相安也不知何时起,周身一阵酥麻,浑身抖的更厉害些,却又觉得不是因为冷,只迷糊着双眼断断续续道,“你个骗子……你说话不算话……你别化御寒之气了……抱一抱……抱一抱我便好……”
“本君一诺千金,如何便是骗子了!当真是半点气泽也没化……”言语间,凌迦手中捻了个诀,撤下帷帐,熄了灯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抱起她。
“你……”相安皱了皱眉,忍过一点痛意,片刻间直觉体内蓦然弥散开丝丝暖意,虽不如御寒之气那般磅礴温暖,却足以扛过寒气的蔓延。
“可有暖和些?”
“嗯……”
相安话音落下,凌迦一直揽在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彻底搂紧了,半点间隙都没有。
一瞬间,七海之上,再次掀起浪潮,勾起九天荒火,连绵彼伏,愈见汹涌。
昭煦台中,相安一声闷哼,生生咽下了本该破口的叫唤声。满目含春的眸子里想要攒出一点怒色,瞪一瞪伏在身上的男子,却在和他四目相视的一瞬里,彻底沦陷下去。
“忍着做什么?”凌迦从头到脚没一处是安分的,口中言语落下,“不久前这般,满殿皆是夫人的声音,我觉得甚好!”
“阙儿说的没错……”相安喘息道,“你……枉为神君!”
“此刻,不许提别的男人!”
“他……是我弟弟!”
“那也是男人!”
“……”
亦不知过了多久
<,七海潮水退,浪涛息,海天分离开来,复了清明之态。却听殿内男子声音响起,“夫人,我当真是累了,你能否夸一夸我?”
“夸你什么?乘人之危?我若持君威,此等行径,便该将你罚至苍梧之野面壁!”
“卸磨杀驴,少主好手段……”
“那个……夫君,下月我寒疾发作……你别化气泽了,我也不去练剑,我们还这样,好不好……”
彼此心悦的两人,短暂得忘却了周遭的困顿。天色稍明时,邯穆来报,说北海水君拂章有急事启奏。凌迦同相安自是以为寻找的那抹气泽有了线索,匆匆上殿方知无甚关系,但也算有所联系,亦算得一件喜事。
原是白姮同拂章结伴寻找气泽,拂章不慎,于妖族之地误闯金光塔,中了塔里的“千媚”瘴气,白姮心急救她,以身相诱,引出了瘴气,只是如今亦还受着伤躺在北海。而两人本就倾心,经此一役,便彻底交了心。拂章更是磊落君子,留了白姮于北海,亦不想她造人非议,故而决心同她成婚。如此呈了卷宗于凌迦,恳请准予。
“以身相诱——”凌迦看着卷宗,又垂眸望着殿下的拂章,只笑道,“你的心思,本君自是清楚。只是这数万年了,倒不知白姮是从何时开始的?”
拂章微红着脸,望了望正座右手处的相安,只恭敬道:“当年君后负起离殿,君上命七海齐出,我们便……”
“嗯,你本事挺大!”凌迦将卷宗扔还给拂章,“本君走失了妻子,倒便宜了你公差出海,抱得美人归……这卷宗本君不批!”
相安浑身酸痛,软绵绵靠在正座。她同白姮少年相交,向来清楚白姮的心意。本想着拂章若只因恩德娶白姮,她也是不允的。然听至最后方才明白两人亦是两情相悦,自是心中欢喜。遂而白了凌迦一眼,勉励坐直了身子,朝拂章招手道:“你且上前来!”
拂章望了眼凌迦,见他默许,遂而躬身上前。
“安安!”
“君后!”
凌迦同拂章皆惊了一惊,他们看见相安挑破了指尖血,滴于琉璃瓶内。
“将此血融于丹药中,给白姮服下。可让她早些复原!”相安将瓶子递给拂章,温言道:“则一良辰报来,我与君上亲自为尔等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