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岭中花2
髓虚岭中流霜殿中,白袍斗篷的真人抚摸着另一件同样花色的斗篷,记忆蓦然回到多年前。
那是二十三万年前的事了,他年少成名,是魔族的少年英杰。一张如玉面容冠绝阖族,一手“问天”剑法让他闻名洪莽源。尤其配予他师妹栖画的“浮生”剑法,二人联手,尚未有过败绩。
彼时,洪莽源灵力充沛,各族相争,抢夺灵气之地,以此修道繁衍。他便是在这北海之地碰上了当时尚未封君的凌迦。
凌迦虽未封君,却早已因练成神族四大绝学之一的“铁马冰河”心法而扬名多年,位列首代正神。
凌迦,不偏不倚,也看上了北海之地。
“去别处找找吧!我不仅要这北海之地,绵延数万里,七海海域都看上了。便都是我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眉宇间满是桀骜,说话更是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下魔族沧炎,从四野之地一路走来,闻觉皆是凌迦正神的气泽,如此四野想必也已在您囊中,凌迦正神又何必如此贪心呢!”
“贪心?各凭本事罢了,你若有本事,莫说七海、四野,便是整个洪莽源都可以是你的!”
“欺人太甚!”
顿时,一个祭出沉素剑,一个施展开“铁马冰河”,往来不过十余招,凌迦还未化出绵密小针,沧炎已经现出颓势。
凌迦飞身跃开数丈,摇摇头笑道:“剑法不错,修为差了些。确实该找个灵力充沛之地好好修一修!”
话音刚落,背后一柄流光剑携带着凌厉剑气呼啸而来,凌迦偏头让过。拂袖间两指夹住剑锋,只一成灵力推过,执剑的女子便被击退了出去。落地时倒还是平稳的姿势,手中长剑直指,面上笑意清冷,然而双眸迎上凌迦的那一瞬,却还是散了心神。
“阿栖!”
沧炎一声呼唤,女子回过神来,二人双剑相合,倒是发挥出数倍的攻击力。
凌迦并未接招,只在双剑距离他一寸时凝掌而退。二人直逼而去,攻势渐猛,仿若已占了上风。却见凌迦侧身引过双剑,二人被动地刺过去,转身时才发现,来时路上每隔一尺之地便被钉入了一枚绵密小针,如此十数枚,俨然布出阵来。凌迦跃上半空,掌风绵延而下,瞬间便将他们困在阵法之中。
从正午至日暮,两人终于闯出阵来。坐在浅滩石礁之上的正神,单手执腮,双目微阖,仿若已经睡去。
沧炎双手抱拳,躬身致意,“北海之地,沧炎不敢染指。以后但凡凌迦正神所
<到之处,在下皆退避三舍!”
海风吹过凌迦衣袂,拂开他耳畔墨发,勾勒出一副朗朗英容。他闭着双眼,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若是我座下之人,于此清修倒也无妨!”
是栖画先顿住了脚步,转身单膝而跪,“正神若不嫌弃在下兄妹二人出生魔族,吾愿意拜入正神座下,效犬马之劳。”
“师兄!”栖画拉了拉沧炎的袍子。
“在下亦愿意追随正神!”
“英雄不问出身,你二人能在半日之内破开本座十二枚绵密小针,也算有些本事。术法之上,借此地灵力好好清修,应会大成。”凌迦睁开双眼,“只是入本座门下,修为固然重要,心性更需修炼。”
他看了一眼栖画,“特别是你,好胜之心太重,妒性浮心未去,得道之路怕是不易。且好好清修,去去躁气!来日再修功德!”
“正神指点,栖画不胜感激!”
后来的很多年,沧炎总是想,若是能知道后来的一切。那日北海遇见凌迦,莫说与之相争修灵之地,便是话也不会说上一句,定然立马离去。如此不遇不会,自己与阿栖或许能得个善终。
他看着案几之上的斗篷,他的阿栖却再也穿不上了。
“师父!”弟子汀覃从殿外匆匆而来。
“可是凌迦神君来了,快请!他到底是受不住焕金颜的侵蚀了……”
“不是凌迦神君!”汀覃回道:“她说她是……她是……”
“说!”
“她说她是凌迦神君的君后,本名相安。”
“君后?相安?”沧炎几乎不可置信,“他终于还是娶了她!阿栖,他到底娶了大宇双穹之上的少主……师兄、师兄无能啊!”
“师父!”
“不对,凭他俩的身份,要是成婚乃是整个洪莽源的大事,如此无声无息,定是尚未上书浮涂珏,最多定了婚书。来得及,还来得及……”
沧炎定下神来,望着眼前的“裳暖天”,淡淡道:“她可说,来此何事?”
“未说,只说有要事相求!”
“相求?”沧炎喃喃道:“让她进来!”
“是!”
“要事……相求?”
“且慢——”沧炎叫住了汀覃,“如此贵客,本座亲去迎她!”
髓虚岭口“春江芳甸”处,沧炎携着“裳暖天”缓缓走出。漫天风雪中,他看着来人背影,一身青衣锦缎,墨发垂腰,双手拢在
<垂地的流云广袖中,是一副温婉清宁之态。
“君后,沧炎来了!”邯穆轻声提醒。
相安转过身来,眉目亲和,笑意浅浅道:“沧炎真人,相安打扰了!”
沧炎没有出声,只静静望着相安。
“真人——”相安又唤了一声。
沧炎依旧没有回应,只一步步走向相安。
眼看就要距离相安咫尺之地,相安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放肆!”邯穆将相安护在身后,化出法器“明棋槊”横在沧炎身前。
沧炎看了一眼面前的“明棋槊”,也未计较,只淡淡道:“琉璃世界,青衣墨发,倒让本座想起了一位故人。沧炎失态了,还望相安少主莫怪。”
“无妨!”相安拂开邯穆,“原是我有求于真人,还望真人不嫌我叨扰。”
“相安少主亲临鄙舍,实乃沧炎之幸,何来叨扰一说。只是髓虚岭风雪厚重,相安少主还是挡一挡严寒的好。”沧炎说话间递上斗篷,是一派恭谨模样。
“裳暖天?”邯穆率先出了声,与相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有些惊讶。
而沧炎从相安的态度中,早已明了,凌迦从未与她说起髓虚岭的中的人与事。不管是因为他觉得这里的一切不值一提还是怕她多心,只要相安未在凌迦口中知晓髓虚岭的过往,那么由自己来向她诉说,定会更加精彩和刻骨。
“初遇少主,不知少主真身,私下盗取名剑,还望少主见谅!”沧炎将说边将斗篷披在相安身上。
“有劳真人,我自己来!”相安又退了一步,到底还是接过了“裳暖天”。
当日从髓虚岭上空越过,风雪欺身,扯出她的病根。原想近两年的练剑御寒可以抵住寒气,但真到了这髓虚岭内,相安才发现,岭空之上的寒气与岭中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如今不过半日,她已经觉得通体冰寒,幸得邯穆在身侧,源源不断地化出御寒之气护着她。
“岭口寒气渐重,还请少主入内说话!”
“多谢!”相安系好斗篷,随沧炎进殿。
然而当邯穆陪着相安要一同进入时,沧炎却万分抱歉地制止了,“本座夫人,不见外男,还望见谅!”
“你且在此候我,我去去便来!”
“不可!”邯穆拦住了相安,“小神需保护君后安危,片刻不得离开君后身侧。”
相安并不是莽撞之人,更不欲为难下属,便点点头对着沧炎道:“真人,我此来
<髓虚岭,实乃想要一株荼茶花。还请赐我花草。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倾数可给。”
“荼茶花,可治眼疾千种。但此花归我夫人所有,是她钟爱之花。我夫人身患重疾,修为尽失,缠绵病榻,无法出来见过少主。只怕还得劳驾少主亲临。”
“你既愿意给,向你夫人要了,拿来给我们便是。我得贴身保护我家君后,亦是进不去的。”邯穆护在相安身前,半点不让。
相安明白邯穆意思,示意他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小瓶,道:“此乃起生丸,是母神最后的精血和着开天辟地时第一缕灵力炼制而成,可助你夫人修复修为,能否换你一朵荼茶花?”
“不愧是相安少主,出手如此大方!”沧炎笑道:“只是本座夫人一直有一心愿,今日若能如愿,倒是可以以花相送。”
“不知夫人有何心愿,相安定当竭尽所能。”
“早在多年以前,本座与夫人有幸于大宇双穹之上朝拜,远远看见少主于崔牙树上作蕊中舞却不惊惊鸿,万分惊叹。尤其是夫人感慨至今,一直想见一见少主真容。如此,余愿已足!”
“两年前,我路过髓虚岭,真人送裳暖天与我度过严寒。彼时我承了你的情,你也识出我的剑,自是明了我身份。又听真人方才所言,应与夫人感情甚笃,如何当时不提此愿望而只顾赏剑,满足一己所好?”
“少主果真心细如发,谨慎入微!”
“真人有夫人需要疼惜,我也有夫君需要在乎。今日您若不赠我荼茶花,我此刻离去,我夫君眼疾不过治愈繁琐些,也无大碍。但是我孤身入您府邸,你若动了别的心思,我夫君定然前来救我,届时我在你手,多少掣肘了他,恐累他伤的更重。这笔买卖相安算的清楚。是故真人需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这花,相安并不是势在必得!”
“如此,相安少主,请回吧!”
“打扰了!”相安脱下斗篷,还与沧炎。
一步,两步,三步……相安回头的路走的缓慢而艰难,髓虚岭的白雪更是没有停止,、。邯穆想上来扶她一把,亦被她拂开了。她转头朝邯穆笑了笑,忍住了含在眼里的热泪。
她想,怪不得当年凌迦那般不喜欢她,一个无法修出灵力的神仙,在这洪莽源内是多么荒唐可笑。如果她能有一分灵力,修出一点术法,今日便不用如此忌惮他人,亦可以为自己的夫君做一点点事情。想到此处,她竟生出一个年头,嫁给凌迦,是自己一生所愿,可是这样的自己,到底能给他什么,是不
<是离开他对他更好些。洪莽原中爱慕他的女子那么多,定会有一个比自己更适合!
“相安少主且留步!”沧炎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可曾听说贪心二字?”
相安转过身去,面上攒出一点笑意,一颗心亦欢悦了几分,她想应该拿的到荼茶花。
“彼时本座扣了您的剑,的确有一己私欲。但更多想着的是一箭双雕,待你回来寻剑,可进入岭内,让我夫人得见天颜。如此缘由,可还合理?”
沧炎继续道:“本座夫人的确不见外男,还望少主成全!”
“罢了,你在此守候!”相安拦住邯穆,又对着沧炎道:“多谢真人!愿我们两全!”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写凌迦少年风姿,有点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