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队伍在寂静无声的森林继续前进，终于在太阳下山前走出峡谷，在森林边缘的一处山丘后面安营。
一想到魔族居然可以凭空出现，大家就禁不住对那种可怕的力量感到毛骨悚然，但也为自己当时的勇气感到骄傲。
艾伦若有所思地说道：“魔族显然正在策划邪恶的计划，我们应该更谨慎一些。尽快完成任务后，我们就立刻返回撒鲁城。”
“到时候再说吧”弗雷德漫不经心地说道，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神色。
在伙伴们不经意的注视下，他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似乎魔族人向他传达的信息，他已经忘了。
艾伦却不这么认为。拥有敏锐洞察力的半精灵早已发现，弗雷德的举止虽然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的眼中却不断闪现短暂的恍惚，显然正在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半精灵非常想帮助弗雷德摆脱迷雾的纠缠，更担心他的世界遭到邪恶的侵蚀。他试图引导弗雷德，可是遭到了拒绝。弗雷德用胡言乱语和粗俗的笑话，避开了半精灵所有的试探，然后连续打了几个哈欠，钻进帐篷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清晨，沿着一条碎石小路，队伍向废墟腹部前进。
从泥泞的湿地艰难地拔出脚来，再钻出一人多高的草丛，他们眼前突然充满了同一种色彩——一大片宽广的碧绿草原展现在眼前，细密的蒲草在微风中轻摆，宛若一潭翠绿的湖水荡漾。
“湖面”上慢慢升起高大的石柱和城堡，那是由赤色石块组成的庞大遗迹，圣殿巍峨，灯塔高耸，直插云天。
这雄伟的遗迹只能属于龙族。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黄金龙族，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种族可以建造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宏伟建筑。这里的每一道残迹，每一处断壁，都是高高在上的王权象征，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冷酷无情的散发着当年世界统治者的余威。似乎金龙王利维坦的灵魂未灭，他的生命仍旧在这里日日夜夜地徘徊。
想象着当年这里壮观繁华的景象，冒险者们的灵魂仿佛飘飞出去，满脑子里只剩下赞叹之词。
“天哪！”弗雷德自震惊中恢复过来，瞪着眼睛大叫，“康脱德城和这里相比不过是个小酒馆！那个什么氏族城堡还没有这里的厨房大！”
班克罗夫特打量着无数根直径足有百尺的断柱，不断地点头表示同意：“不错，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庞大的建筑。这些还只是遗迹，如果保存完整，足够把天空装下来的！”
艾伦忽然指着废墟，对伙伴们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瞧瞧那些断柱，足足有二百尺高！我们应该在十里外就可以发现它们，但是”
“是封印。”格温立刻解释道，“远古的神之封印，为的是抹除这块土地的位置。别忘了，这块土地曾经是世界的统治中心。”
弗雷德显然对女孩的解释持怀疑态度。
“你确定吗？”他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防止女孩被激怒，“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格温抿着嘴笑了，用无邪的眼睛看着弗雷德，语气轻松地回答说道：“别瞧不起人。对于金龙利维坦，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少。更何况，我可是一个拥有龙牙晶球的法师呢！”
弗雷德眨眨眼，心想：只要别惹她，她好像也挺可爱的。
班克罗夫特在草丛内外钻了两个来回，确定只有离开草丛才能看见庞大的龙族遗迹。一旦进入湿地，眼前就只剩下杂草，蓝天，白云，以及刺眼的太阳。这说明，格温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大家警觉起来。
在这块禁忌的土地上，除了神之封印，一定还有其它危险因素的存在。也许是神力的余威，也许是使者信徒施加的魔咒或者永久性魔法陷阱。天知道这些用于猎杀冒险者和盗墓贼的致命力量隐藏在哪里，不加倍小心的话，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怀着对黄金龙族的敬畏，冒险者们踏上了由巨石铺设而成的宽阔大道。
清脆的马蹄声和低沉的车轮声，碾碎了龙族废墟千年的寂静。周围忽然间就传出了各种奇怪的回音，仿佛无数条金龙的冤魂在叱骂，又仿佛是沉睡千年的守护兽惊醒时的咆哮。
这种惊悚的气氛令冒险者们不寒而栗，紧张地东张下午，总觉得从某个角落的阴影中，会突然冲出一个远古的怪物。
弗雷德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对自己紧张的情绪感到不满。他恼怒地嘀咕了一句，取出一瓶酒，一口气喝掉大半，忽然扯开沙哑的嗓子唱起歌来。
可惜他的歌声太难听了，并且歌词内容并不健康，讲述的是男人在酒馆里应该如何与女人调情。格温痛苦地捂着耳朵，冲着不知廉耻的男人尖叫：“闭嘴！就是乌鸦也比你唱的好听！”
艾伦也忍不住阻止他：“弗雷德，不要再唱了，你会把这里的鬼魂吵醒的。”
弗雷德翻了翻白眼，突然加大了音量，用几乎是怒吼的嗓门制造出更可怕的噪音，脸上挂着无耻的笑容，得意地左顾右盼，欣赏着伙伴们痛不欲生的表情。
班克罗夫特再也压制不住怒火，纵马冲到弗雷德旁边，愤怒地骂道：“住嘴吧！你唱的比驴叫还难听！”
弗雷德得意地转过脸，打算冲着国王陛下的脸部直接制造噪音，可是国王的右脚已经飞了过来，强有力地踹在他左肋部的铠甲上，使他的歌声变成了怪叫。他沉重地跌落在岩石地面上，“咣当咣当”滚出去六，七码远。
“天哪，你在干什么？”艾伦大吃一惊，急忙勒住马跳下来，冲到父类的身边，关切地问道，“弗雷德，你怎么样？”
没有回答。他趴在大道边缘，鼻子几乎贴在一块岩石面上，乱蓬蓬的头发垂落在脸部两侧，微微颤动着，好像特别激动。而巨银则蹲在一旁，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艾伦，你看这个。”
半精灵立刻看见，在平整的青色岩石上面刻有古怪的图形标志，由一柄三叉戟顶着一个圆圈构成，而圆圈内有一道弧线。在这个标志的下面刻有一行细小的文字。半精灵看不懂，但隐约觉得这个标志和文字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是什么？”他问弗雷德。
弗雷德慢吞吞地爬起来，就势坐在地上，仍旧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好像即将揭开一个惊人谜底的时候，所产生的得以与满足。
艾伦用严厉的眼神让赶过来的女孩和国王保持安静，然后努力控制住不安的心跳，严肃地问道：“弗雷德，这是什么？”
“这种文字代表了神秘与高贵，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弗雷德抬起头，语气很平静，“这是如尼文，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它可以创造未来。”
“难道是神族文字？”
“不。”弗雷德摇摇头：“过去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最起码知道如尼文绝对不是神族文字。如尼文遵循书写者的意愿，在这个意愿之外的，永远看不到它的存在，哪怕是光明神也无能为力。现在我们之所以能够看见它，是因为书写者的灵魂遭到了禁锢，并且书写地点因为神之封印而失去了‘位置’，所以才呈现在阳光下。”
艾伦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竟然有这样的文字，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
弗雷德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似乎觉得自己即将回答的问题极其简单。面对伙伴们期待的目光，他神色古怪地说道：“它写的是，‘阿尔弗莱德，不要前进，请回去承担我地责任’。”
伙伴们发出惊讶的叫声。
半精灵激动地站了起来，呼吸沉重，脸色苍白夹带着铁青。
弗雷德无声地冷笑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你们不想知道书写者是谁吗？”不待有人出声反对，他迅速而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劳恩斯·厄莱诺顿！”
这个名字令所有人都冻僵了。
弗雷德毫不顾忌伙伴们的感受，指着那个奇怪的图形，继续说道：“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就是魔族使徒劳恩斯·厄莱诺顿的标志。”
“天啊”艾伦发出痛苦的呻吟，“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弗雷德的胳膊，激动地喊道：“弗雷德，我们走，离开这里！”
弗雷德迅速灵巧地挣脱了，后退一步，歪着脑袋看着艾伦，用好奇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因为”艾伦一时间无法回答。
“现在出现了重要线索，你们为什么反而要放弃呢？”弗雷德扫视着哑口无言的伙伴们，“四十年前的秘密揭开了——阿尔弗莱德不顾劳恩斯·厄莱诺顿的警告，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力量和权利，独自去救他，结果为他而死。魔族使徒的秘密也揭开了——他现在已经死亡并且灵魂遭到了禁锢。下一步我们要找的就是利维坦王冠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许还要去查明是谁禁锢了劳恩斯的灵魂。瞧，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我只是被国王陛下自马上踢了下来就得到了这么多，几处擦伤的代价很有价值啊，比起知道了如尼文的使用者竟然是魔族这个秘密，付出一只胳膊也是值得的呀！”
“不弗雷德，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艾伦看着弗雷德，感到心里阵阵发冷，实在不知道如何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解释清楚，“现在，呃现在发现的东西，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是的，它失控了，你——我们无法承受它的压力，在受到某些负面东西的影响之前，离开吧，我们离开吧！”
“不！”弗雷德摇头，干脆地拒绝艾伦的建议，“我在很久之前就掌握了如尼文，但始终不知道是谁创造了它，蕴含在每一笔画中的力量应该如何运用，它会给我带来什么。我年复一年地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如尼文银色的光辉，感到它是那么神秘，那么高贵，甚至比黄金的光芒更让我痴迷”
“呵呵”他发出短促的笑声，用充满激情的声音说道，“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使用如尼文的竟然是厄莱诺顿魔族嘿嘿，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不，不，不，弗雷德，这和你没关系。”艾伦哀求道，“知道这些秘密只能让你越来越糟糕，忘掉它，我们离开这里。”
弗雷德凝视着半精灵，看见他的眼底是一片真挚诚恳。他知道，这是半精灵发自内心的感受，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而不是出于个人考虑。在以瞬间，弗雷德感到一种久违的热流淌过心头，熟悉而又陌生，几乎灼伤了他心中那一层厚厚的外壳。
“艾伦，我不能放弃。”弗雷德用忧伤和渴望的蓝眼睛看着他，“如尼文字在黑暗中闪现的银色光辉，对于我来说，就是阳光下的黑郁金香。我整整寻求了二十八年，你们怎能让我忘掉它呢？”
“谁也不能让我放弃，就是光明神也不能。”弗雷德指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庄严的宣告，“是的，那束黑色的郁金香，已经在我心中盛开了。”
艾伦，格温，班克罗夫特神色复杂地看着弗雷德，忽然觉得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既不是撒鲁城那个肮脏，暴躁，无耻的放纵者，也不是那个粗鲁，勇敢，把善良掩藏起来的可靠伙伴。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过了许久，弗雷德渐渐平静下来，看着伙伴们缓缓说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和魔族扯上关系，可以现在就离开，我自己去寻找利维坦王冠。”
格温愣了一下：“你自己去？”
弗雷德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是的”
“你这个混蛋！”格温激动起来，冲到弗雷德身前，大声喊道，“不行，你别想把我丢下，我不会让你跑了的！”其他伙伴也默然点头，同时对格温过激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
“为什么？”弗雷德惊讶地抬起头，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是少女特有的清香，略微带着一些酸味，像是鼻子下面放着一个被切开的柠檬。这个男人的心跳立刻加剧了。
“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女孩不假思索地答道，随即发现这是一个要命的错误，俏脸顿时涨的通红，“哦你是我的伙伴，所以很重要。嗯你要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唔，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弗雷德的心跳更快了。他从女孩的话中察觉到了某种信息，但是他无法确定，或者说，这个年纪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不敢确定这点。
“唔，我知道，我知道”弗雷德像个傻瓜似的绞着手指，脑袋左右摆动，看着四周的景色。两个人的谈话出现了空白，似乎有一堵透明的厚墙突然出现，阻碍他们继续说下去。看到弗雷德和格温的样子，其他人都会心地笑了，不约而同地悄悄走开，留下他们两个独处。
紧张而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弗雷德终于忍不住了。他对自己白痴般的表现很生气，恼火地对自己说：“见鬼，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所有的感觉都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依据！是的，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冲动地站起来，拔出腰间长剑，带着莫名其妙的怒火，宣泄般地在脚下的岩石地面飞快地刻画文字。
格温略有些慌张地注视着弗雷德的举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当她的视线飘落到地面时，诧异填满了她的眼睛。女孩看见弗雷德刻画出来的线条闪动着银光，在强烈阳光的映照下白晃晃一片，甚至有些刺眼。她着迷地注视着那片银光，感到世界上没有比它更美丽的东西了。
“这就是如尼文么？”她呼吸有些急促，“太美了，就像流动的水银溪流！”
弗雷德一口气写完冲出胸口的话语，看着银光迅速消失，却忽然后悔了，认为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举起剑，他想要把那些文字划掉，可是女孩痴迷的样子使他放弃了。
“就这样吧！”他烦躁地收起长剑，嘟囔道，“反正没有人可以看到它。”
格温遗憾地抬起头，指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地面，好奇地问：“你写了什么，谁可以看到？”
“呵呵”弗雷德挠挠头，故作神秘地说，“这是写给科思丁的——我在问候他的祖先！”
女孩惊愕地张大了嘴。
弗雷德发出邪恶的笑声，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坐骑，冲着远远坐在一边的伙伴们大喊：“出发了，我们拖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