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雪夜的歌（5）
对于一个歌者，最熟悉的声音，不是歌声，而是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的声音。
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宛如天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华美的乐章。沉浸在这样美好的世界里，万物皆可歌颂。
有的地方，有的人，值得被传唱，但是更多的人没有这样的资格，这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随着乐乐的歌声，整个宴会所有人都安静了，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打扰这份宁静。每个人都在聆听，又似乎将自己的神魂托身于另一个国度，享受这个世界不曾有的景象。
那个国度不像是存在于人间，而像是来自浮空岛的传说。
歌声越来越宏大，天空上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梦中才能有的景象。就连火把和蜡烛都熄灭了，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就算是听过女儿歌唱的公爵，也沉浸其中。
月华也呆呆地聆听着。
这样的歌声，才是她梦寐以求的歌声。
只是，比起这样的歌声，自己究竟缺失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永远不能唱出这样的歌曲呢？
月华想到很多东西。自己从小生长于这个国度，每个女孩子都梦想能够嫁给一个王子，然后让自己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每个人都在指望自己能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那样的女孩子，需要十分的气质，气质来自于闭月羞花的相貌，来自于多才多艺的本领，来自于显赫高贵的地位。月华很幸运，她是公爵的女儿，她也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她也是不幸的，所有人都想要选择的王子，却不是她想要的未来。她想为自己活着，但是从小她就知道，父亲的宠爱，都是有条件的。
她学会了下棋，父亲会难得地对她展露笑颜。
她学会了女红，父亲会带着她出去策马奔腾。
但是，她贪玩休息了一天，父亲会冷落她很久，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将她的努力全部都抹杀。
她不能停，一步都不能停，她不像是这个世界赐予那个男人的礼物，反而像是一个工具，为了政治，为了联姻。
直到她的婚姻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直到父亲严厉地告诉她，从今以后再也不准她一展歌喉。
这就是她的人生吧。
她最钟爱的歌声，如同稀世珍宝般难得一见，她不敢轻易吟唱，因为那不被允许，这也并非这个国家所需之物。
因此，每次开口歌唱，她都将其视作人生的最后一次纵情高歌，她的歌声永远弥漫着悲伤，如泣如诉，仿佛能让六月的酷暑瞬间降下皑皑大雪，她的歌声是这世间最苦涩的存在。
然而，乐乐的歌声却与众不同。
他的歌声恢弘盛大，宛如一首流传千古的史诗。他的歌声神圣庄严，仿佛有扇着翅膀的天使在他身后默默守护。
他歌唱并非为了自己，亦非为了他人。
他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所有的美好而歌唱。
难道他没有痛苦吗？难道他没有遭受过难受吗？
非也，他在玉环岛上，也是祭祀者之一，也是天生的歌者，他可以无拘无束地歌唱，他可以选择爱谁，也可以选择不爱。
他就是他，从未有人能够为难他。
月华似乎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何处，她泪流满面，艰难地苦笑着。
是啊，她什么都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眼看着就要嫁给小王子了，自己的幸福却如同泡影一般注定无法得到，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随着歌声的余音袅袅，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听说了吗？尖耳朵，是大先知的故人。”
“是啊，也来自玉环岛，玉环岛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个人是谁呀，听说玉环岛上有歌者，这个人难不成就是玉环岛的歌者吧？”
众人交头接耳，都在对刚才的歌曲议论纷纷。
乐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华，似乎想要从月华的眼神中窥探出什么秘密。
月华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般滚烫，她落荒而逃。乐乐也朝着公爵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我还有些要事在身，先失陪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公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尽管还有很多事想要和他聊聊，但是在这么多宾客面前，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他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了半天，组织宴会的女儿却不知所踪。
真是没有教养。
他暗自思忖。
后院，独自跑掉的月华正躲在角落里掩面而泣，她的悲伤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乐乐忽然在身后轻声呼唤她。
“月华公主？”
月华公主立马止住了自己的哭声，她哽咽着说：“我没事，让您看笑话了，您回去用餐吧。”
乐乐没有走，他认真地说：“月华，我教你唱歌吧。”
月华公主的身子猛然一滞。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怎么样，我都教给你。”
月华公主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边，宴会才刚刚开始，月华公主的母亲也在寻找月华跑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一声号角声传了过来，这是国王出行的象征。
可这是晚上啊！国王要去什么地方？
公爵一愣，这时，府门外，一队勋贵趁着夜色，如鬼魅一般，朝着公爵府上赶来。
是闻讯而来参加宴会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