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曾经的周江年是都市中追捧者众的大少爷，名牌堆满身, 说不出的风流潇洒。除了偶有青黑的眼圈, 一眼看上去, 谁不夸奖一声出众。不管这夸奖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至少面上看上去英俊潇洒。
可如今坐在这里, 却让人忍不住感叹，哪里来的人, 这般黑的发亮，连头发都枯黄，身形无端仿佛缩小一大截，再没有往常那般迫人气势。
他穿着往常的白衬衫，并不称他, 越发显得皮肤发黑，油光发亮。粗粗看去，整个人都带着灰头土脸的架势，仿佛刚从哪个工地上钻出来。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从工地上回来的。
傅敏佳唇角含笑, 听着白可欣与周江年调笑, 娇声软语, 娇媚入骨。
服务生快步过来询问两人吃什么, 周江年随口说他照旧, 那服务生却不识好歹地追问一句：“先生是我们的熟客吗？”
傅敏佳几乎能看到周江年头上砰地烧起来的怒火，刺激得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你不认识我？”变调的声音传遍整个餐厅，再度惹来惊奇目光。
服务生眼中带着茫然道歉。他的表现刺痛周江年的心。
作为餐厅的常客, 哪次来不是经理小心翼翼招呼，如今却连一个服务生都认不出自己。他竭力平静心绪：“你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傅敏佳听到一旁的窃窃私语：“这个大喊大叫的人是谁？”
“不认识，挺陌生的。”
“他旁边是白可欣，以前听说是周江年的女伴，周江年好像有些时候没出现了，女伴换了金主了？”
“这么黑，怕不是工地上搬砖的哦……”
窸窸窣窣的细语飘入周江年的耳朵，成功摧毁他的理智，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桌布，在掀桌的边缘。
经理快步走过来：“抱歉，先生，请您不要打扰其他客人用餐。”
周江年的表情扭曲：“你也不认识我了？”
经理心中一跳，这口吻……难道是以前的老客户？可没有哪个老客户有这般漆黑的脸庞啊。
他陪着笑，在脑海中搜索这张脸的记忆，耳旁听到白可欣不安地叫：“周少……”
周？
低垂的眸子猛然放大，周江年？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眼前的人如果是周江年，那这变化……活生生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周少？”他小声地叫：“抱歉，周少。周少光临，蓬荜生辉
<，今天……”
“滚！”周江年怒吼。傅敏佳惊叹地看着面玻璃杯中荡漾的水纹。
这一声吼，可真是……厉害了啊。
场面有些失控。周江年的愤怒如此明显，经理汗毛倒竖，那一刻下意识产生后退的念头。但他知道他不能退，退了，那才是真正的错。
他强忍着惧意上前，想要安抚周江年，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衣服，耳旁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连你都认不出我？”
“老子就那么平平无奇？”
这一刻的周江年想到了刚刚见到白可欣的时候，后者下意识流露出的那种惊惧表情。
从非洲回来短短一天，他就觉得，这个都市似乎是在排斥他。所有人看到他时流露出的那种防备与陌生，都让他心中的怒火不断聚集。
这个时候，不凑巧的服务生撞在了火山爆发的那一刻。
他重重地将经理推开，红着眼将周围的人都看一遍，最后落在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身上。高高扬起的手眼看就要落在服务生身上，却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手腕，牢牢地控制住了他落下的手臂：“周先生，请冷静。”
这样的举动当然不能让人冷静下来，只会让人生出更深切的愤怒。
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平凡两个字，只有那双眼睛和紧紧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量显示出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平凡。
周江年奋力挣开了那双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周先生，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先生这样，实在是打扰了大家用餐的兴致，不是吗？”
周江年恨恨地瞪着他：“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有谁不满，只管过来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他凶狠地环视四周。
在知道他其实是周江年之后，不少人已经心生怯意，此时对上周江年的目光，他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周江年见状愤怒的心终于得到一丝安慰，唇边浮现得意的笑：“你看，没有人表示不满，那就说明，我没有扰民。”
“我只是教训一下，不好好接待客户的餐厅而已。”他的视线落在餐厅经理和服务生身上，目光中带上血色。
一旁有人窃窃私语，周江年立刻凶狠地回头：“谁在说话？”
他这般威风，一时间，居然更加没有人敢说话了。
周江年这才看向刚在制止自己行动的人：“你看，大家都没有意见。你有什么意见，你说啊？”
<
他拿起了桌上的杯子，里面的水是服务生刚刚倒出来的柠檬水，带着微微的热度。
杯子被他拿在手中危险地转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泼出去，也可能下一刻就落在地面上。
经理已经站了起来，躬身向周江年致歉：“对不起，周少。今天是我们的服务……”然后，一杯水就泼到了他脸上。
经理默不作声地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对周江年鞠躬。
长久的沉默中，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白可欣在一旁瑟瑟发抖，此时小心翼翼地移到周江年身边，陪着笑脸：“周少，我们换个地方呗。这里环境又不好，私密性又差，现在连服务都跟不上了……”
周江年冷冰冰地看她：“你有什么资格来叫我换地方？”白可欣立刻不说话了。
静悄悄的餐厅里，忽然有人说：“我也希望你换个地方。毕竟，这里环境还是很好的，我不希望你污染这里的空气。”
周江年暴起，循着声音看过去，被绿植挡住的人影坐在那里不曾起身。
他慢悠悠地往那边走，呵呵冷笑：“是哪位朋友在这里教我做事啊？我跟你很熟吗，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是故作平静，中间渐渐地就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可一句话说到最后两个字，却陡然间低了下去，哑然无声。
“是你？”他站在那里，手指微微颤抖。
傅敏佳对他一笑：“好久不见，周先生。看起来周先生在那边的日子过得不错，整个人精神多了。”
周江年的手指奇怪地稳定了下来，脸上甚至带上了和煦笑容：“原来是傅小姐，是我唐突了。抱歉打扰了傅小姐的兴致，今天傅小姐的单我买了。”
傅敏佳失笑，摇了摇头：“就不劳烦周先生了，毕竟……这家店，也有我的投资。”
“如果周先生对店里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我也十分欢迎周先生通过正规渠道进行投诉，我一定督促他们改进。”
帕子沾一沾唇，就轻轻放下，白玉般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吸引周江年的注意力：“抱歉，我就先告辞了，希望周先生度过一个愉快夜晚。”
她站起来，漫步离开。刚才拦住周江年的人跟在她身后，仿佛一个影子。
周江年站在原地，一张脸沉在阴影当中，遮住了所有变幻的表情。
白可欣早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忍不住生出幸灾乐祸的好奇，毕竟敢于撩拨周江年虎
<须的人，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
周江年的表现更让她好奇心起，让周江年这般忌惮的人……
傅敏佳站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却觉得这人似乎哪里有些眼熟，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
等她回过神，周江年已经站在她面前，面沉如水。他原本就脸黑无比，如今更是无法分辨，这黑脸到底是因为心情不佳，或者只是单纯的黑。
“周少……”她颤抖着叫，脑海中拼命转动着念头，想要抵挡一下可以预见的未来。她已经能够想到今天的夜晚会是一个怎样糟糕的夜晚了。
周江年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她，又看一圈四周。视线所及之处，一群人纷纷低下头。他并没有满意一点，反而越发地暴躁起来。
“走。”他伸手拉走白可欣，一脚踢向旁边的绿植，然后闷哼一声，那双眼睛更红了。白可欣小心地扶着他走出去，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越是这种时候，大脑就仿佛更加灵活，那一瞬间，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帮她缓解周江年的怒气。
“周少，”她压低声音说：“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要不要，我约她出来？”
她的眼中带上妩媚的暗示：“是个很纯洁的孩子呢。”
“周江年居然已经回来了啊……”许飞听到这一句感叹，下意识地算了下时间。
“正正好半年，”他若有所思：“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教训。”
“你碰到他了？”
听傅敏佳说了餐厅里的事，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听起来还是很飞扬跋扈。”
“不奇怪，”傅敏佳说：“毕竟是从小到大在蜜罐里长大的，性格一旦形成，想要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说起陆颖和陶蓉蓉的：“我是好意提醒，只怕会被当做挑拨离间。”
“没想到才说过陆家没多久，就见识了陆家人的风范。”
许飞怕她难过，正要安慰，就听她笑着说：“只怕到时候有好戏要看。”
“什么好戏？”
“创业公司创始人多年好友变仇人？”傅敏佳笑了笑：“也算见识物种多样性。”她仰头看许飞，一双眼中满是笑意：“可惜我的投资了。”
“不是已经大赚？”
“被踢出局，总是心有不甘。”
许飞想要劝她，她却已经自顾自笑起来：“不过也不算亏，到时候还附赠一场大戏。”
她仰头，一双
<晶莹面孔落入他眼中：“你觉得，下一个项目投资什么比较好？”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去翻看手中资料：“也许我该和那些投资人认识一下？”
许飞出神看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似乎已经找到自己的方向，正在那条道路上前行，不再迷茫。
他深吸一口气：“也许莉莉娅可以给你帮助。每年向她投送资料寻求投资的企业不计其数，多数都不能入眼，但其中个也许有能让你看得上眼的。”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傅敏佳沉思片刻，终究选择拒绝：“我只是玩。”
“所以，随便了。”
她似乎真的就玩了起来，一天到晚带着莉亚在外游乐。一月之内连换好几个城市，每日大呼疲倦，却依旧乐在其中。
墨墨的大电影下映的那天，她终于去电影院看最后一场。
已经没有太多人的影厅空荡荡，莉亚捧着爆米花看完整场，感慨完全：“我没想过你的国家也有这样出色的影片。”
“还在努力追赶中，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不，我是说……真的很好。”莉亚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她有出色语言天赋，在国内短短一月，就已经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想法：“很独特……很……你的国家。”
傅敏佳大笑，忽而心中一动：“莉亚，你觉得，这样的影片，在外面，会受欢迎吗？”
莉亚认真思索：“是的，我觉得会。”
傅敏佳就真的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
只是不能是墨墨了，与他们的版权纠葛尚未理清，她可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心。
两人一同走出电影院，街头大屏幕正播放一则新闻，说着树立文化导向的事情。
傅敏佳抬头将新闻看完，对莉亚轻笑：“快要过年了，你留在这里过年吗？”
“新年？”莉亚脸上闪过一丝恍惚与胆怯：“我……”
“你总要去面对你需要面对的问题，人不可能永远逃避的。”
刚劝告完莉亚，事情就落到自己头上。陆颖再次找上门来。
谭蜜儿忍不住露出惊奇神色：“明明早已拒绝过，为何这般锲而不舍？”
“金钱面前，谁人不心折？为了更久远的利益，自然要极力争取。”傅敏佳随口回答，决定还是去见一见她。
这件事总要有个终结。
傅敏佳约她在谢律师的律师行，金融区的高楼一如既往
<的冷酷。
陆颖的表情也如出一辙地冷淡。
见面的地点似乎让她不安，却并不能打消她的决心。只是这一次，她学会放低姿态：“傅小姐，怎么样，你才肯结束合约，将版权还回来？”
傅敏佳伸手示意，自然有人将之前签订的合约拿过来。她顺势推到陆颖面前：“这是我们当初签订的合约。”
“违约条件就在这里，你肯遵守，那么，就能撕毁条约。不能，就不要再说了。”
陆颖面对上面的数字咬牙。
在墨墨斩获十七亿票房的现在，违约条件计算出来的数字让她心惊肉跳。只是她也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会对自己低头。
一切为了最后的利益……她咬着牙对自己说，飞快地问：“只要付出违约金，你就肯答应解除合约？”
傅敏佳缓缓点头：“快要过年的时候，陆小姐来谈这种事，不嫌煞风景吗？”
陆颖一边在心中盘算利弊，一边回答：“如果成功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喜事吗？”
傅敏佳失笑：“原来我竟然让陆小姐如此讨厌。”她起身凝视窗外：“那我不做个恶人，还真是对不起陆小姐了。”
“陆小姐过来的时候，有与陶小姐商量过吗？不会……是一个人的想法吧。”
陆颖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自然是已经达成一致。”
傅敏佳微笑：“也许吧。”
“如果陆小姐想要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的新年贺礼，那么……动作可得快一点。离过年可没有几天了。”
窗外寒风呼啸，温暖的会客室里，陆颖的额头爬满冷汗。
对上谢律师带领的团队，她明显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叫一声暂停：“稍等一下，我需要有人来帮我理清其中的关节。”
谢律师做个请的手势，自顾自去中途茶歇。
傅敏佳自窗前回身：“谢律师要注意了哦。”她的唇边带一抹淡淡笑意：“这位可是陆家人。”
谢律师莞尔：“陆家的那群人，我也曾经打过交道的。”
“战果如何？”
“尚无败绩。”
两人相视一笑，傅敏佳对他举起茶杯：“那就祝一切顺利。”
谢律师喝一口热茶，侧身看到一旁女郎。她正俯视窗外，目光仿佛是空茫的，又似乎落在了什么地方。但她并不显得迷茫，唇角还带着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
“敏佳你好似对她特别
<苛刻。”谢律师忽然说：“就算是支付违约金，也有多种方式，你的要求……”
“很急迫，给她很大压力。”
傅敏佳微笑回望他：“因为我想将她踢出去。”
谢律师愕然，压低声音：“那个项目……”
“我还想入场。”傅敏佳也同样压低声音：“等把她踢出去之后。”
她的眼中闪着狡黠笑意：“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已经在联系国外动画人，想把它推广出去。只是一个国家，如何够墨墨大展拳脚。”
谢律师的心砰砰直跳。这一刻，他好似在这位小姐身上看到当年傅女士的影子。
曾几何时，傅女士也曾这样笑微微地对他说出一些小秘密。
他喝一口茶定一定神，略微举杯：“那就……祝你成功。”
傅敏佳在他对面同样举杯，视线又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也许在他看不到的位置，她的眼中，自有一片璀璨风景。
就算陆颖叫来了陆家的人，也没能在谢律师手中讨到什么好。
谢律师身旁的人并不只有他律师行里的人，还有许飞特意派来的商业人才，早在几天之前就开始看相关资料。如今双方交手，匆匆赶来的陆家人对这个项目的了解远不如他们，又加上他们本就是违约的那一方，如今傅敏佳这边咬死了一些基本的条件，他们自然将节节败退。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明明是隆冬季节，却已经内衫湿透。
陆颖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答应了傅敏佳的几个要求，包括违约金的支付时间和支付方式这两个关键因素。
离开的时候，她瞪着傅敏佳的表情似乎想要啃她一口，后者却只是对她举起香槟，露出淡然的笑脸，就足够将她刺激得拂袖而去。
事情如愿按照自己的打算进行，傅敏佳却并没有太多高兴的心思。
她将最后的合约拍照给陶蓉蓉，没有多说一个字。
陶蓉蓉的电话很快就追过来，接通之后却在那边一个字都不说。
“难过吗？”最后说话的是傅敏佳：“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陶蓉蓉终于开口：“我和她原本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现在不过是终于确定了。”
“这些条件，你也答应吗？你是管财务的人员，你应该明白，这个条件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敏佳觉得自己很有反派的感觉。
“原先的分成现在还没有到账吧？按照惯例，
<总要有那么两三个月，对了，中间还要加上过年。”
“说不定，等款项到手，就到五月了。”
“在这之前，你们真的能付出违约金吗？”
她听到陶蓉蓉在电话那头急促地呼吸，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切断了电话。
忙音传来，傅敏佳愉快地哼起歌。
下面，就看那位亲爱的陆小姐，到底会不会按照自己安排的路线去走了。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声对不起，到时候，被踢出去的，会是她。
回到居所，还来不及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谭蜜儿就告诉她一个惊喜的消息：“你的工作室，今天发来了财报。”
“恭喜你，大赚。”
她的眼中闪动着精光，让傅敏佳不免也生出十足的好奇心：“能让你用到大赚这两个字，想必数量不少？”
谭蜜儿挑眉：“确实如此。”
“这是财报，”她将资料递到傅敏佳面前来：“短短半年，已经转为盈利，净利润三千多万。”
“比许多实业赚钱多了。”
傅敏佳随手翻看一边，放到一旁：“现在的利润，似乎大多来自广告推广。”
“确实如此。”
“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吗？”
谭蜜儿讶异：“更进一步？”
“比如，做自己的品牌？”
谭蜜儿顿时停滞了一下：“你的想法……”她抿着唇，露出好奇的姿态：“不久前，冯雪纯也提出过。”
“她想做属于自己的彩妆品牌。”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忘记设置时间了，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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