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确定彼此心中都因为阿忠的话而同时解开了疑惑。
但表哥尚有一事不明:“你和令尊之前培养的死士听命于丞相和司空暻,按规矩不该反抗主上,他们是如何听你号令,违规替你去杀了主上的?”
“我和父亲培养的死士,绝对是这世上最优秀的,首要的目标就是令行禁止,怎么可能违规?”阿忠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仿佛对自己所为非常满意,“要不是如此,陈家家主也不会找上我父亲,请我父亲出山。”
表哥略微蹙眉,像是万分好奇那般,试探着问:“那……”
“因为我父亲还留了一手,”阿忠解释道:“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死士的计划被发现,到时司空朗和司空暻伏法,导致我们也被牵连进去。”
我悲悯地看着阿忠,再看看围成一圈的侍卫,事实就是道:“你们留的这一手似乎没什么用。”
阿忠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丁管家记性太好,这一手肯定有用。”
“你对之信心满满、认为绝对能令行禁止的死士也不如你所愿。”我继续打击阿忠的自信,“你还记得那个名叫韩夕萤的死士吗?是她把陈家灭门的事捅到了陈尧面前。”
“我父亲早说过,死士不该接触普通人。”阿忠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悔恨之事,咬牙切齿道:“单一的环境才能保证死士能力稳定,可司空朗和司空暻野心太大,总想着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扳倒蒋氏,事情倒是做成了,却也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被你们查出来,最后还是要依靠杀人灭口的方法……呵,简直愚蠢。”
“用你所说杀人灭口的办法,被查出来的速度只会更快。”我讥讽道:“此乃沅国都城,天子脚下,你以为会像陈家灭门一案那样,容你们逍遥法外十七年?”
“容不容的,你们不也浪费了这么多年吗?”阿忠回敬我以同样怜悯的语气,看我的眼神仿佛跟看一只能随时被他捏死的蚂蚁一样,“看着你们刑部的人把这桩命案孜孜不倦调查了十七年才有结果,我就觉得畅快,仿佛在看人耍猴戏。”
“刑部的人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死者讨回公道,像你这种人,”我冷冷道:“是不会懂的。”
“为哪个死者讨回公道?”阿忠反问,“陈家?他们明知死士为沅国法律所不容,却还是与司空朗合作完成了计划,这些人无辜吗?”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旁边的侍卫道:“能否把刀借给我让我砍了这厮?”
旁边的那名侍卫犹疑地
<看着我,“姑娘,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冲动。”
表哥也劝我,“小翎,冷静。”
阿忠得意洋洋道:“说不过我,就开始气急败坏?”
“表哥——!”我伸手去够表哥的配剑,“把剑给我!”
表哥一手拦我一手把佩剑往身后藏,“这里是刑部你别胡闹!”
阿忠看我们乱成一团,笑得愈发张狂和大声,“哈哈”了大约七八下以后,笑声因为击向他后背的力道戛然而止,整个人向前匍匐而去。
阿忠背部受力,连带着挟持丞相夫人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他为了不让自己的脸接触地面,赶忙用手支撑——表哥趁这个时候,眼疾手快抢下了阿忠的匕首,将丞相夫人拉过来由侍卫护到身后。
突然从阿忠身后出现的檀旆没等阿忠再次站起,就反剪了阿忠的左手迫使他双膝跪到地上,右脚踩住阿忠的背部。
确定把人制住以后,檀旆才垂着眸漫不经心道:“这种时候还敢分心,以你这点能力,真能培养死士?自你父亲过世以后,怕是只能吃你父亲剩下的老本。”
我收回假意去够表哥配剑的手,满脸崇拜地望着檀旆,两只手放在胸前迅速而小幅度地为他鼓掌,以表达我激动不已的心情。
阿忠由于被檀旆制住,十分艰难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我,“刚才你和我说话,只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摊手道:“不然呢?难道真跟你吵架?”
檀旆办完事回来就碰上了这一幕,并且站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我早就看到他站在那儿,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表哥对视时,表哥若有似无地往檀旆的方向瞟了一眼,我觉得这就是叫我提醒檀旆出手帮忙的意思,可我不知该怎么提醒檀旆出手帮忙,只能趁表哥和阿忠说话吸引阿忠注意的时候,向檀旆露出一脸求助的表情。
我也不知自己那个求助的表情做得对不对,反正檀旆看到以后就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我的方向移动,我想这应该是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这才开始借着生气的由头,扬言要砍了阿忠,闹出骚乱。
然后檀旆及时出手,干净利落,身手相当漂亮,我很满意。
檀旆怀疑地看着我,“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演戏?”
我听到这话,震惊地望着檀旆,“如果你没有以为我在演戏,是怎么出手这么及时的?”
檀旆顿了顿,说:“我怕你真忍不住抢刀砍他,结
<果人没砍成自己反倒受伤。”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对自己的身手心里有数,不会轻易碰刀剑这类东西。”
檀旆了然地点点头,十分赞赏我有自知之明,甚是欣慰地看着我。
表哥偏过头小声对我道:“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心有灵犀,只靠几个眼神就想出了计划并且达成共识,刚刚还在心里惊叹于你们的默契。”
我奇怪道:“那你对我使那个眼色……不是叫我提醒檀旆出手?”
表哥这才知晓我会错意,解释道:“我是叫你看看,你夫君过来了,问你看见没有?”
“他那么大个人我怎么会看不见?倒是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正跟犯人对峙的时候还有空三心二意?”
表哥望了一眼阿忠,评价道:“他下手绵软,脚步虚浮,对于这么多年隐瞒的计划,像是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憋不住要和盘托出一样,终归还是年纪太小,有些心浮气躁,要不是我想听他把事情说完,早就出手了。”
我和表哥以及檀旆三人竟然彼此都会错意,但又奇迹般地配合默契将人质给救了下来,这样的结果还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侍卫们从檀旆手里接手了阿忠,我把目光转回阿忠身上,这才想起来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哦对了,刚才你问我陈家的人是否无辜,我还没有答你——无论陈家是否无辜,能判处他们罪行的也只有沅国律法和刑部,绝对不是你们可以动用私刑越俎代庖的借口。”
阿忠看我一眼,冷笑道:“像你们这样,自小出在不为生计奔波劳碌的钟鸣鼎食之家,才会时刻把沅国律法挂在嘴边,我们这些人……唯一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了,看着叫人作呕。”
我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这种事争论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
丞相夫人被救下以后,好一会儿才平复了精神,对表哥道谢,表哥道了句,“司空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此乃下官职责所在。”
丞相夫人转向檀旆,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然后垂眸道:“也谢过中郎将。”
檀旆看出她道谢时的不情愿,平平道:“我是为了救我夫人,阁下不必挂心。”
丞相夫人和檀旆之间,充满了叫人觉得尴尬和僵硬的疏离。
毕竟司空丞相还在时,丞相和东平王就是朝臣们默认的两大对头,只是碍于自己身份和应有的教养,平日里倒也能虚与委蛇。如
<今司空丞相和司空暻双双离世,丞相夫人面对自家夫君昔日对头的儿子,想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人之常情,我倒是理解她。
青儿上前,稳妥地扶着丞相夫人的手,二人相携走出刑部,我和檀旆也跟在她们身后告辞。
丞相夫人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瞧我一眼,眼神甚是复杂,欲语还休,却最终把头转了回去。
我看得莫名,忍不住转头问檀旆,“她这么看我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大约是觉得之前居然还想着收你做儿媳,简直鬼迷心窍。”檀旆漠然道。
我听他语气酸得很,问道:“你莫不是在吃醋?”
檀旆抱着手冷笑一声,“盛淮都不值得我吃醋,司空暻他……”
檀旆顿了顿,改口道:“罢了,人都没了,倒是不必说这些。”
对曾经的对头也仍存一丝怜悯之心,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我抱着檀旆的手摇晃着说:“无论你刚才出手是否是为了我,其结果还是救了她,檀旆,因为今天这件事,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檀旆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笑意,“别说丞相夫人没有参与她夫君和儿子与我家的恩怨,即便参与了,我也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那样未免太小人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