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檀旆和我的对话总叫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我仔细一想,这可不就是我第一次和他下双陆棋时说的?只不过又被他把话原样奉还了回来。
不过檀旆好歹多答了一个我的疑惑,没像我之前那样直接堵住了他的追问。
好吧,檀旆还是很让着我的,我暂时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拍了拍手起身,整整衣裳准备出门,檀旆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刑部,之前的案子还没完,还有人在掌控死士,继续执行着暗杀活动。
檀旆同样起身说:“我和你一道去。”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随便杀人,这里可是旭京城。”我边穿鞋边安慰他道:“等到了刑部我就叫表哥出来接我,你不必这么替我挂心。”
“我也有事要去刑部,正好送你。”
檀旆犯不着在这种事上说谎骗我,毕竟他执意要送我的话我也不可能拦着,“你去刑部做什么?”
檀旆从书架上的锦盒内拿出一样东西,冲我晃了晃道:“把这个带过去,他们最近需要这个结案。”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李兴平找人私铸的那块漠北驻军的令牌,不禁奇道:“结案?结什么案?李兴平盗取兵防布阵图的案子不是你们在查吗?还没有结果?”
檀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想知道?”
我想起自己上次这么问他,他一副要跟我说秘密的样子招手让我把耳朵凑过去,然后用一句“军机要务,怎么能告诉你”把我气得不轻,我可不再上这个当,于是我抱了手说:“我不想知道。”
我的回答似乎正中檀旆下怀,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把我的右手从臂弯里拉了出来,牵着我带我出了门。
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中计,“我又想知道了。”
檀旆望我一眼道:“我不想说了。”
罢罢罢,斗不过他。
到了刑部,檀旆把我送到表哥面前,才转头放心去忙自己的事。
今天刑部把司空丞相和司空暻被毒杀一案的四个嫌疑人都召了过来,如今已审完了三个,分别是丞相夫人、小厮阿忠,和丫鬟青儿,他们三人的证词都互相对的上,唯有最后一个丁管家,有关丁管家的过去,居然是连丞相夫人都不知道的事。
丁管家称自己在进入丞相府之前在田间务农,刑部不怕费事地去查了,翻了丁管家老家的陈年卷宗,根本没找到那段时间内归在丁管家名下的田产,也找不到有丁管家姓名的佃户
<记录,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丁管家根本无田可耕。
无田可耕,正经营生还能去大户人家做家仆、去当工匠或者学徒,抑或成为军户,这些正经营生之外,才是成为死士。
本来要查这些犹如大海捞针,拿着记录一个个去对比人名更是麻烦,但是负责查案的刑部官员突发奇想,做出如下推测:
丁管家如今在被怀疑有杀人嫌疑的情况下仍不肯说实话,多半是因为以前真杀了人,而且是奉司空丞相之命杀人,为了保证丁管家不会出卖自己,司空丞相才把丁管家放在身边做管家,好时刻监视丁管家的行动。
按这个思路去想,在丁管家刚做管家那段时间发生的命案,就只有陈家被灭门一案。
杀陈家人的是听信谣言前来抢夺财宝的山匪,杀山匪的是司空丞相委托陈家培养的死士,这些人之中都没有丁管家的身影。
这样就只剩下一处环节还有帮凶。
那就是当晚“不小心”忘了关闭城门的守城士兵。
查案的刑部官员调出当年陈家灭门一案的卷宗,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丁管家的画像。
丁管家那时正是守城的士兵之一,只不过记录的姓名是假名。
眼见刑部查到这个份上,证据都摆在眼前,丁管家才终于承认了自己当年作为帮凶,奉司空丞相之命故意给城门留了个口子的事实。
但丁管家仍旧否认自己是死士们的“师父”。
案件的审问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我问表哥,“你怎么看?”
“无论是帮凶还是主谋,其结果都是杀头的罪名,承认了一件却不承认另一件,除了特殊原因以外,就是他真的没做过。”表哥摸着下巴道:“刑部已经确定丞相夫人不会武功且不知晓死士的计划,但是‘师父’如果不是丁管家又会是谁呢?”
我无法回答表哥的疑惑,只好和他一起把目光再次转回审问丁管家的现场。
负责审问的刑部官员细致地询问着丁管家当晚令陈家灭门的计划,“当晚是否有死士在场?”
丁管家答道:“有,他们一部分人甚至伪装成了前来捉拿山匪的衙役,就是为了确保这些山匪能被全部消灭,计划不暴露。”
“那些死士你认识吗?”
“有的认识,因为他们后来被派到各朝臣家中做眼线,会经常在旭京城遇见;还有的留在老爷家里帮忙做事,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在当晚见过,后来又和
<你一起到司空丞相家里做事的有几个?”
丁管家面露难色。
负责审问的官员挑眉道:“有什么不好说?”
“不是,没有不好说。”丁管家解释道:“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这么多年以来府中的人多有调动,我记不大清……应该除了被刑部抓到的以外,再没别的了。”
负责审问的官员耐心道:“你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说。”
丁管家点头,皱着眉开始回忆。
此时丞相夫人、青儿和阿忠已经接受完审问,正准备离开,丁管家的目光掠过他们,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
审问的官员捕捉到丁管家这一举动,赶忙问,“想起什么了?”
“我不是……很确定。”丁管家犹犹豫豫地道:“那晚过后,我随老爷来到旭京,府里招了几个新人,有一个叫陈长进的——也就是阿忠的父亲,我看着眼熟,像那天晚上见到的死士,可他当时……没什么特别,我以为自己记错。”
“陈长进现在何处?”
“去年过世,阿忠后来就接了他的班。”丁管家犹不敢确定道:“也、也有可能是我记错……”
表哥吩咐旁边的侍卫去把阿忠叫回来,侍卫领命而去,丁管家显得愈发紧张,“我真有可能记错,你们不会对他用刑吧?”
曾经作为帮凶的丁管家这几年看起来倒是良心发现,先是隐瞒陈尧是司空丞相收养的事实,再是害怕自己的证词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犹豫不决。
“阿忠,你留一下。”侍卫边说边走到阿忠身后,话音未落,阿忠已经有了别的动作。
好在刑部的侍卫不能是酒囊饭袋,反应迅速地立刻抽刀格挡,阿忠眼见自己伤不了侍卫,立刻调转目标,扼住丞相夫人的咽喉,将一柄匕首抵到了丞相夫人的脖颈上,大喊道:“都别过来!再前进一步我就杀了她!”
刑部带刀的侍卫们纷纷亮出武器,将阿忠团团围住,阿忠手下用力,匕首在丞相夫人的脖颈上压出血痕,丞相夫人不禁啜泣了一声。
“阿忠,你怎么能这样?”青儿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忠,“你忘了夫人平日里如何照顾我们吗?你怎么能挟持她做人质?”
“你若是想的话,可以来换夫人做人质,不过我怕你分量不够。”阿忠冷笑一声道:“到时这些狗官可能会直接把我和你一起乱刀砍死。”
表哥闻言“啧”了一声,对阿忠如此评价刑部略有不满,“我们刑部又不是土匪窝
<,怎么可能这般漠视人命?一个个都被‘刑部官员草菅人命’的谣言祸害得不轻。”
表哥带着我一起走上前去,让带刀的侍卫散了散,自己亲自跟阿忠谈判,“我们不过叫你留下再问几句话,怎的反应如此过激?别冲动,先把匕首放下。”
“别想诓我,我都听见了。”阿忠恶狠狠道:“丁管家想起来了,眼睛当真毒得很,明明那晚我父亲已经尽量不想引人注意,还是被他给看见,认了出来……后来我父亲入府,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让丁管家以为自己看走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父亲都过世了,丁管家居然还记得这茬!”
“这么说,”表哥拢了拢袖子道:“你父亲就是这群死士的‘师父’?”
“不仅他是,我也是。”阿忠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后来几年我父亲身染沉疴,都是我代替他去做事。”
“死士应该不知道你替代了你父亲吧,”表哥推测道:“他们没说过自己有两个师父。”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群死士是给司空家用的,我和父亲只负责培养,丞相和公子要用他们来做什么,我和父亲无权过问。”阿忠说:“我们从不在死士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一直带着面具,刻意伪装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教导他们的是谁。”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死士早在十七年前开始培养,阿忠今年却只有十九岁了。
培养死士的任务,他们也子承父业,继续维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