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湛蓝的天空下, 宫墙内看似一片祥和。
阿萝一身朱色九翟冠诰命服制在和煦惠风的吹拂下, 尽显婀娜庄重。
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本该显得巍峨辉煌的宫殿,此时看来不过就是金絮其外。
阿萝手搭在青栀腕间,抬头看着长和宫三个明亮的大字, 嘴角忍不住扬起不屑。
据说这宫殿名是仁景帝登基后亲赐的,所谓长和之意, 贵妃恐怕是半点不知其内涵吧。
“主子, 今天的日头太毒了, 不若到宫墙下避避吧。”青栀愤恨地看着长和宫紧闭的宫门, 拿着帕子为阿萝拭去额前和脸颊的湿汗。
马上就进入金秋月份了, 阳光似乎格外强烈,虽有着丝丝微风, 依旧抵不过正午炎热和诰命服制的厚重。
阿萝摇头, 低声说,“众目睽睽下,无缘无故地就让儿媳妇站在门外暴晒, 这事是她理亏。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 总有人会向外传去, 我们进去后也不用怕她暗里的那些手段了。”
“而且她拖得越久越好,最好能拖到王爷赶回来。”
阿萝不怕现在受点苦, 就怕这事闹得不够大,能拖到皇帝那边知晓此事最好。
长和宫内,徐贵妃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 品着进贡的果酒,享受着透过纱帘的柔和日光,好不快哉。
“母妃,葡萄已经冰好了。”徐可纤亲自端着一个琉璃盘走进殿内,琉璃盘上摆着的是刚冰好的葡萄。
寿宴过后,徐可纤便被罚留在长和宫,整日除了讨好生气的贵妃外,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事。
“坐吧,挺着个肚子也难为你了,今后还是交给宫女做吧。”
“太医说适当活动有益胎儿,何况是为母妃尽孝呢。”琉璃盘内的冰葡萄像是小型冰鉴一般,缓缓地释放着凉气。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徐贵妃坐起,伸出纤细手指摸上徐可纤刚刚微凸的小腹。
“这孩子是安王的嫡子,也是我们徐家的希望。即便你心里再有怨言,也还是安王府的正妃,还是徐家的嫡女。”徐贵妃也是那天才知道,侄女看上的竟然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但徐可纤是徐家这代唯一的女儿,嫁给安王就是她的宿命。
“侄女儿谨记姑母教诲。”徐可纤脸色骤变立即跪在贵妃腿边,声泪俱下,“从前都是纤儿不懂事给姑母和殿下表哥惹了麻烦,令家族蒙羞,纤儿知错了。”
徐贵妃看着哭泣的侄
<女,并未言语,捏着葡萄的手指并未停歇。
“生下孩儿后,纤儿原自请太庙修行,求表哥的谅解。”徐可纤低着头哭泣,即便看不到脸,仍是我见犹怜。
到底是疼了十几年的亲侄女,也是徐家唯一的嫡出姑娘,只要她没真做什么不该做的,徐贵妃就没想过要把人怎样。
“唉。”徐贵妃嘴角微动,杏眼一瞥,冲着宫女使了眼色,“还不将纤儿扶起。”
徐贵妃拉着徐可纤同坐在榻上,怜爱得摸着她的脸颊,“傻孩子,你是我徐家唯一的姑娘,是安王府的女主人,即便今后皇儿有多少女人,你都是同皇儿共享荣耀的唯一女人,你可明白?”
徐贵妃有着自古以来女子的通病,儿子的基业重要,娘家的繁盛也同样重要。这也是为何明知当初一定要侄女嫁给安王的原因,毕竟凌御寒的身世她尚未跟徐家人公开。
“纤儿懂得,今后定以王爷的宏图大业为先,以徐家百年昌盛为先。”
徐可纤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京都贵女。如今人情冷暖她都尝过,咽了不知多少委屈和苦涩后,早就不在乎什么儿女情长,还是稳固地位保证自己未来的荣华最重要。
“主子,齐王妃还在外面候着。”宫女沉香提醒。
“本宫让她带着孩子进宫,她倒是胆子大,违了本宫的意思一个人来了,那便让她站着涨涨记性吧。”
徐贵妃擦了擦指甲片上沾的水迹,纤细的手指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般青葱,“回京这么久,也不来请安,今儿个全当是婆母给儿媳妇立立规矩了。”
好歹对外还是婆媳关系,宫里即便人多口杂,就算传到皇帝耳朵里,也不会有事。
再说,长和宫附近清幽,鲜少有人过往,加上已经交代过了,根本不会外传。
自打凌御寒回京,除了在皇帝面前还尊她一句母妃外,一次都没主动到长和宫请安。不仅如此,就连阿萝也没来过。
当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和凌御寒之间虽未挑明,但从最近的一些事上看,他应该是知晓了什么。
不过即便猜到什么,他没有证据,又能奈她何。若是陛下百年,安王继承皇位,她便多了个遣他离开的理由。
大楚向来以仁孝为先,左右外人眼里他们就是母子,到时候就赶他去守皇陵,永不得归京。
“母妃,这事会不会传到乾清宫?”徐可纤见贵妃气定神闲,再想想皇帝对阿萝的另眼相看,不由得
<担心。
其实这种担心,与其说是对贵妃,倒不如说是怕自己受牵连。
上次寿宴后她被带到了御书房问话,仁景帝亲自下旨让她今后远离齐王府的所有人。恩威并施,姑且暂绕了她,若是还有下次定当重罚。
徐可纤此刻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得罪任何人,不管是明着疼爱暗里压制她的贵妃,还是一向严厉的皇帝,甚至是她的夫君安王,她都要敬着端着,做小伏低。
“皇上病着,底下人谁敢以此惊扰圣驾。”贵妃是算好日子让人进宫的,自然有所准备。
之所以会选今日让她进宫,一来是皇帝那边病着,无暇顾及后宫。二来也是诸皇子京郊围猎,凌御寒也在其中。即便他知道此事,也没能奈这个时候回来给她撑腰。
“再等会儿吧。”
长和宫外,阿萝有些体力不支,眼看着金乌升至头顶,淋淋香汗顺着鬓角滴滴滑下。
“娘娘,您还撑得住吗?”她们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青栀会功夫,自己是不觉得难捱。可看着身子弱的主子,便心疼了。
阳光刺眼,阿萝虽微皱眉头,嘴角还是扯出一抹安抚且自信的笑意,“没关系,她不会任由我晕倒的。”
“下马威是一方面,但让我在她宫门口出了差错,她也是不敢的。”
果然,阿萝话音落下后,长和宫的大门打开了。
出来的人是阿萝见过,是徐贵妃的心腹大宫女沉香。
竟然派她出来了,看来贵妃也不是那么有恃无恐嘛。阿萝面上不显,但心里知道这关不会太难过了。
只是沉香刚一脚踏出宫门,尚未靠近阿萝,宫墙另一端便传来了:“齐王妃也来看望贵妃娘娘了。”
是淑妃。
不知阿萝惊讶,出来迎人的沉香也惊了。但沉香反应很快,率先冲着淑妃福了身子行礼。
淑妃算是阿萝的长辈,阶品又不低,见面时理应对其行礼。
阿萝转身对着淑妃轿撵行了礼。而淑妃则下了轿撵亲自扶起了她,拍着她的手背,笑着说道,“齐王妃免礼,既然是同路,那便一道进去吧。”
一旁的沉香见此,立刻向身后的小宫女使了个手势,看着小宫女迅速跑进宫内,才走上前迎着两人进去。
长和宫正殿,徐贵妃冷脸看着多时不曾踏进她宫里的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出现,分明是故意的。
“淑妃妹妹好雅兴,怎的大晌午到姐姐这里做客。
<”徐贵妃不悦,她摆明了在教儿媳妇,却被个外人还是个敌人干涉了。
淑妃对于这番话不以为意,反客为主坐到贵妃身边,笑意盈盈地拉着家常,“妹妹刚从陛下那边过来,听路公公说齐王妃进宫了,想看看两为可爱的皇孙,所以就过来了。”
“陛下醒了?”徐贵妃惊,早上派人去送汤羹时,还未曾醒来,怎么突然醒了。
徐贵妃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阿萝和坐在圈椅上的徐可纤,压下心里的厌恶,便也赐了座。
淑妃见此暗笑,但面上却装作不知道,“是呢,今儿早上喝过药后便开始处理奏折了。”
由于淑妃的插科打诨,徐贵妃自然不能对阿萝如何,只能把全部心思用在套话的淑妃身上。
两盏茶时间过去了,淑妃打了个哈欠,准备告辞。可她的一句话,让准备送客的贵妃面色不虞。
“光顾着跟姐姐聊天,都忘记陛下的吩咐了。妹妹过来前,陛下叮咛妹妹说齐王妃身子骨弱,让用轿撵送她出宫。”说着便拉起阿萝,“天色也不早了,齐王妃随我离去吧。”
说完便拉着阿萝一起离开,留下徐家姑侄二人愤恨地目光。
阿萝随着淑妃一道出了长和宫,又一起上了淑妃的撵。
“多谢娘娘解围。”淑妃向来与世无争,从不多言多语,更不爱同徐贵妃交际。今日主动来了长和宫,自然不只是因为圣上的吩咐。于情于理,阿萝都应道谢。
“你个傻孩子,齐王早早就来找过我,若是在这宫里由他顾不上的时候,让我帮你一把。”淑妃拍着阿萝的手背,抿嘴一笑,“我这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说话功夫,轿撵来到了宫门口。
等在宫门的凌御寒焦急地看着空荡荡的甬路,直到一行人抬着撵走来,他才慢慢放下心。
阿萝也是一眼就看出凌御寒的,他是从围场匆匆赶回,身上的胡服还未换下。平时锦袍披身的他穿着利落的胡服,倒也英姿不减。
“多谢娘娘。”凌御寒先是面色郑重地向淑妃道谢,再伸手扶着阿萝下撵。
“客气了,齐王殿下。本宫先回了。”淑妃虽未下步辇,却在离开前交给了阿萝一块牌子,莞尔道,“齐王妃下次入宫前,可先着人去长清宫递话。”
言外之意便是,今后进宫的安全由她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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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御寒虽是快马而来,却是随着阿萝一并上了马车。
快速撂下
<帘子和车门,凌御寒倾身将人揽住。
“刚刚怕了吗?”声音阴郁且低沉。
“哪有那么骇人。”阿萝乏了,静静地贴在他心口歇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宫里的一举一动难道会瞒着乾清宫?”
这也是为什么阿萝当时会一直在太阳下站立的原因,就是破而后立的道理罢了。
她不怕徐贵妃严惩,这事越过分越好,最好能人尽皆知。若是有幸去了御前,那她今后便多一分借口远离。
“别担心,经今日之事,她大概也不会再传我入宫了。”阿萝盈盈一笑,抚平凌御寒的山字眉,“我有分寸的,哪能轻易让人欺负。我却没想到,你竟然去找过淑妃娘娘。”
凌御寒是个轻易不求人的人,却为了她亲自去了长清宫,这让她欣喜又感动。
“宫里人多眼杂,我又是出宫开府的皇子,有些时候消息不容易传出来。”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不然今儿个就被欺负了去。
“倒是你,站了一个时辰,腰腿还好吗?”昨晚的情况凌御寒太清楚了,歇一天都不一定缓得好,何况穿着厚重衣服站了一个时辰。
怜惜的大手抬起她的小腿反反复复地捏着,“这样舒服些吗?”
“嗯,再揉揉腰,也酸。”阿萝撒娇地扑在凌御寒伸手,两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娇颜两颊上的汗迹,凌御寒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低头在她唇上轻点,“仅此一次,很快就不会再让你担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去写后面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