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饯行
待他们回到陆氏茶馆，里头正忙忙碌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陆管家招呼着那些小孩去后厨拿碗筷，翟虎正在背着身切些什么东西，陈平低头同怜音说着话，连翘和白桦在旁站着，好似在斗嘴。
连翘嘴里正说着，看到他们俩回来了，赶紧迎上去。
她冲着秦默就是一通眨眼，“小姐，你猜今日晚餐是什么？”
看着她抖机灵的样子，秦默有些不解。
这定风城条件简陋，没有什么做好吃伙食的馆子，一般他们都在茶馆里自己做。
前些日子一直在备战，茶馆里原先的菜也早就吃完了，现下每日吃的，不过是些常见的粥饭罢了。
不过瞧她今日这神色，应当不是往日那些吃食。
她细细看去，只见陈平和怜音围着的桌子中，向上蔓延着一股热气。
那高度、那弧线，她耸起鼻子嗅了嗅，惊喜道，“今日怎会有拨霞供！”
连翘闻言，眼睛都笑弯了，言语中满是骄傲，“我就说小姐猜得到嘛！”。
白桦见自家将军在旁神色温柔地看着，连连称是，“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连翘只觉得自家小姐聪明极了，又看到一旁晏将军挪不开眼的样子，打趣道，“你们一出去，晏将军就遣人拿了些猪肉和羊肉来，说是要给小姐好好饯行呢！”
此话一出，秦默原本笑意盈盈地看着连翘古灵精怪的样子，这会儿却不知道要看向哪了。
她想到了刚同晏渊一起漫步的城墙。
城墙之上，落日余晖撒在晏渊那金绣点缀的黑衣上，整个人散发出温暖的感觉。
听到自己的问题，他不说话，只是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
秦默感觉到自己的心没来由地慢了一拍。
他，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就这样，两人气氛微妙地回了茶馆。
晏渊看着连翘说完，这陆家小姐难得显出了一丝无措，解围道，“若非陆氏茶馆的倾力相助，只怕我们这两场仗都没有这么好打。我们决定来给你们送送行。”
翟虎切着肉片，听到这话，粗着嗓子道，“是的嘞！你们走得这么突然，别的忙咱也帮不上，陆小姐可千万莫要嫌弃啊！”
怜音在旁，难得露出一点笑意，这人看着五大三粗的，用起菜刀倒是得心应手，一块肉给他，就能变出许多薄片。
孙锜战死的第二日，他便来茶馆找过自己。
饶是正月里，天气还是冷得慌。
听管家他们说，他一进茶馆，便脱去上衣，背着自己带的荆棘堆，直直地在后院跪着，等自己睡醒。
任是谁劝也不起来。
她哭了一日一夜，等到醒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冻得发紫的人跪在自己门口，旁边还放了几根棍棒。
见自己出来，他连忙磕头，“怜音姑娘，皆是因为我，老孙他才会被害死。我后悔不已，你若是想，便拿这棍棒狠狠打我吧。”
她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她沉默许久，声音喑哑，“翟将军起来吧。不怪你，孙锜他也想去救那些修墙人，才会听了你的话。千错万错，都是那北齐军和韩常的错。你快些起来吧，我还等着你，战场杀敌，给孙锜他报仇。”
翟虎闻言，大哭不止。心里的歉疚压得他喘不过气，可怜音同他如此讲，他更是难受了。
后来，陆氏茶馆一有什么事，他就过来帮忙。
秦默听着翟虎这么说，笑着看他，“能有大将军亲自为我削肉片，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正好，陆管家招呼着小孩，从后厨端了蘸料出来。
陈平招呼着大家坐下，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见大家都坐好了，白桦拿出东阳酒，边给大家倒边说，“这可是正宗的东阳酒曲酿的酒，将军特意命我拿来的，各位姑娘今日可要好好尝尝，里头可是搁了好多东西呢！”
秦默有些期待了。
早在京都她就听闻，正宗的东阳酒曲，里头是加了白面、桃仁、绿豆、杏仁、熟甜瓜、苍耳心、竦母藤嫩头、竦蓼嫩叶等诸般东西，配比讲究，同外头卖的可不一样！
晏渊见状，等白桦都大家伙儿给倒好了，提杯道，“今日我们聚在此，一是为陆小姐饯行，二是庆祝定风城大捷，三是元宵已近，提前吃个团圆饭。今日一过，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但无论在何时、在何处，我们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这份情谊，我晏渊，永不会忘！”
众人闻声，皆举杯相庆。
翟虎招呼着，“大家尝尝我切的肉，这蘸料还是怜音姑娘帮忙调的呢！”
秦默夹了一筷子羊肉，鲜红的肉片在滚开的汤中涮动，看着倒真像是一抹红霞拨入山峦之间翻腾的白云，她连连称赞，“翟将军这肉切得十分妥当，倒真是应了这拨霞供的名字。”
连翘看着自家小姐一脸满足的模样，心中欢喜。
自己这么贪吃，还不是因为有个贪吃的小姐！
自从秦相去世，小姐好像就不爱吃食了。
现在看着，她觉晏渊是真花了些心思，哄得小姐今日如此开心。
晏渊仍担心自己做得不够，轻声道，“定风城这儿条件有限，没有什么精致的点心。我想着天气虽暖和起来了，但夜间吃些这拨霞供也是热闹喜庆的。”
秦默只感觉耳边的声音低沉，温柔又蛊惑，一下子好似又回到了城墙之上。
她也跟着轻声道，“将军准备得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晏渊本就修长舒朗的眉眼，笑起来更是好看了，一双桃花眼里，光彩醉人。
秦默觉得气氛更微妙了，只尽力涮着自己手上的肉片，不再抬头。
小黑跳下椅子，端了一杯竹叶熟水就凑过来，“陆姐姐，尝尝我的吧！好喝得很呢！”
陈平见状，也跟着劝，“这竹叶熟水是我们将军从新安带的，同别的熟水味道不一样，清冽得很，配着这拨霞供吃再也合适不过了。”
这般热闹，秦默觉得刚刚的尴尬好似散去了。
她接过一饮而尽，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不由自主地瞥了身旁的晏渊一眼。
这人，既能行兵打仗，也能看清这朝堂政事，还能这么尽心找吃食，真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