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去
已是十月，京都天气最是舒服的时候，游人如织，路上来来往往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原先紧闭的林府大门被人敲开，开门人高兴地大喊道，“大夫来咯！”连忙将人迎了进去，那大门再次关上了。
有知情者，议论纷纷。
“听说秦相死了之后，他女儿就疯了！”
“那林清川也真是好情义，每日都请郎中上门。”
“可不是么，文帝赏识他，都许他再娶，他偏是不愿。”
“真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好男子呐！”
那郎中没听到这些议论，他沿着回廊走入府中，还带了个侍童。
若仔细看，这侍童身量比一般男子小些，一直低着的头也比寻常男子秀气些。
一进入厅中，那侍童便直直朝着堂上的男子走去，一开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清川，我好想你！”娇弱的声音，引得堂上的大夫低了头。
堂上男子一身月牙白锦袍，唇瓣含笑，眸光温柔，闻言便大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大夫本就低着的头，又深埋了一些。
林清川见状，缓缓开口，“还是请大夫按老规矩，将药煎好了，给院里那位送去吧。”
大夫领了事，便作揖退下。
见人走了，那侍童愈发娇俏了，她环住男子的腰身，又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软声软语地问，“清川准备何时让那边疯女人死掉呀？圣上都许了你再娶，我可是一秒都等不及了呢！”
林清川捏了捏她的脸，轻笑道，“都等了我三年又三年，这会儿怎么反倒心急了呢。”
说罢，又捏了捏手中柔软的腰肢，一双大手浅浅地在侍童打扮的女子身上游移。
那女子轻轻喘气，声音更显娇弱了，“原本三年前成婚的本该是我们，要不是那疯女人仗着她爹是宰相，横刀夺爱，我又怎会再多等三年呢。”
男子闻言，一双大手更是放肆了，“都怪我不好，霜儿久等了。今日这药，便是她喝的最后一剂了。”
听了这话，怀中人终是开心了，不住地亲着男子的脖颈，“那待会，我亲自送去！”
清风苑里。
宋饮霜端着药进来，脸上的红晕昭告着刚刚的一番云雨。
她看着床上那人一动不动，乍看过去竟像是死了一般，心里很是高兴，她将药放在桌上，坐着看向这位林府大夫人，得意道：“起来将这药喝了吧，喝了，你就能解脱了。”
秦默闻言，睁开了眼睛，可仍旧一言不发。
她的眼里，满是恨意。
半月前，连翘被这女子带走，送回来时，满身血污，头发凌乱，衣服破碎，身体上满是鞭痕，背上的肉更是直接翻了出来，和破碎的衣服混在一起，红了一片，怎么分也分不开。
那是陪自己从小到大的侍女啊！
她得有多痛啊！
见秦默不说话，宋饮霜站起身来，“我劝你，能好死的时候就好死，莫要像你那偷跑出去的侍女一样，落得个那样的好下场。若不是你非要状告清川，姐姐我们又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秦默捏紧了手指。
是的，都怪自己。
若不是自己唤着连翘带信去官府，她又怎么会被这林清川和宋饮霜抓起来呢！
可她，别无他法了。
两个月前，爹爹战死沙场，陪着一同前去定风城的娘也毫无影踪。
那时，林清川还是同自己一样的悲痛模样，她怎么能想得到，竟是自己的枕边人，递信害死了爹爹呢！
若不是那日她去送点心，听到书房内的谈话，只怕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了。
而后，林清川就不许她出门了，将她困在这清风苑中，让自己如同死人一般。
禁足时，他还来看自己，只是再也没有原来情深义重的模样。
“若非你执意要去求圣上，我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原先，我可怜你，没了爹娘，是想好好养着你，当我一辈子的大娘子的。”
“可你我不同心，这饮霜同我青梅竹马，你却连让她进门为妾都不许。”
“现如今，你还想害我断了这前途，你让我，怎么能留你啊！”
秦默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怎么看怎么好的夫君，竟是个伪君子！
爹爹一死，就被自己撞破他跟宋饮霜的苟且之事，为这事，她置气了许久。被连翘劝着，本想送个点心缓和一下，却又听到书房的秘密。
这叫她如何忍得！那可是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啊！
见秦默脸上满是愤恨，宋饮霜端起碗轻笑，“既如此，我来送姐姐一程吧。”
“我原是不愿喊你姐姐的。我同清川青梅竹马，你却偏要横插一下，若不是你有一个好父亲，林家夫人这位置又怎么会轮到你？清川同我说，等你父亲丧期一过，便同你和离，八抬大轿迎我进门。好歹你也替我照顾了他三年，这声姐姐，我是该喊的。”
她声音娇俏，坐在自己旁边，秦默却只觉得凄寒，“可你偏偏不死心，非要去告清川。那可是你成婚三年的夫君啊，你怎么能忍心断了他的仕途呢！姐姐，你也莫要怪我们，是你不仁在先的。喝了这碗药，来世再投个好人家吧！”
说罢，她便捏着秦默的下巴，将这药水直直地往她嘴里灌。
秦默却不似从前般乖巧，只是紧闭着牙齿，药水沿着嘴角不住地溢出来。
“姐姐，怎如今不想死了呢？”宋饮霜见她反抗，十分不快，“我劝你还是乖乖喝了这个药，还能留个全尸！”
秦默闻言，反抗得更是厉害了。
不能，她不能就这样死，爹娘的仇还没报，连翘的仇还没报。
见她左右摇头就是不喝药，宋饮霜气极了，她干脆丢了这碗，站起身来去找秦默的梳妆奁。
秦默感觉自己下巴终于被松开了，这宋饮霜看着柔弱，捏起人来却是下死手。
她看着帷帐，长呼一口气，突然，宋饮霜的影子压在她身上。
只见她高高举起自己成婚之时的那把金凤钗，用力地朝自己刺来。
秦默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扎进了一个硬物。
疼，好疼。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流下。
被关在这的这么多天，除了连翘死去的那一日，她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仇恨、后悔、愧疚压了她这许久，现在，她可以当面给他们去请罪了。
“爹爹，女儿无用，不能为您堂下击鼓、报仇雪恨。”
“女儿亲自来向你们赔罪了。”
“都怪女儿不好，执意嫁给他，害得您马革裹尸。”
“父亲总说他没有风骨，女儿却不听不问，只为儿女情长同您争执。”
“现在，女儿来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