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游戏人间
老人安静地听着我的故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表情甚是精彩，提到凶神时，他亦是一惊，说到婆婆时，又点着头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谈到小姨时，又变得一脸的疑惑；他是一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听众，光看表情，就能让讲述者有滔滔不绝的欲望。
“你先等会儿……”他第一次打断了我，神色严肃地看着我，问道：“梦姑死了？”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认识婆婆的。“他叫什么来着？”老人的表情有些阴霾，冷声问我道，我想都没想，即问即答：“齐元子！”
“齐元子……”老人望向院子的篱笆，将名字重复了一遍，似在思索着什么，几只篱笆上的麻雀受到惊扰，拍着翅膀四散而去。
“你接着说。”老人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回过头对我道。得到他的应允后，我继续讲述我的遭遇，也就是昨天白天和夜里发生的事，讲完之后，他举着茶杯的手半天没了动静，一双眼睛也像被固定在那里，一直盯着我。
“你……遇到七儿啦？”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但他依旧沉浸其中，保持着这个姿态问我道。我不明所以，只得点点头，同时用手搓了搓肩膀，以缓解身体的不适，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放下茶杯，连声用“哦”来掩饰，可过了一会儿，他又端起了空茶杯往嘴边送，同时两眼放空，视若无物。
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愣，但看他想得认真，我也不便打扰，打算等他想完，再询问救小姨之法，哪晓得他突然又放下茶杯，把脸凑到了我的面前，紧张兮兮地问道：“看到她长什么样了吗？”
我被他这一下吓得叫了出来，拍着胸脯唏嘘道：“老神仙你这是干嘛呢？吓死我了！”可老人对我的行为根本就不在乎，保持着一脸期待的表情，等待着我的答案。
“没有，那时太黑……”见他如此期待，我只得先回答他的问题，可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被他整得莫名其妙，坐在对面看着他表情的变化，一时间忘了说啥。
“咳咳……我知道了，拿来吧！”老人回味了半天，似才想起我还在那里坐着，于是咳嗽两声正色道，并将手伸了出来。
老人思维有些跳跃，我一时半会儿没能跟上节奏，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我手中的纸伞，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纸伞小心地递到他手中。
“妙……实在是妙！”老人将红纸伞拿来手中反复观摩，而我也同样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只见他抚过纸伞的每一寸，就好像是这一件稀世古董，心潮澎湃道：“我隐遁山林数十载，却不及她信手拈来，当真是鬼道集大成者！”
老人的话显然是在夸赞婆婆的手艺，但我并不知道这纸伞有什么特别，而且也不是我现在该在意的，于是打算开口道：“老神仙……”
“唉！”我刚说了个称呼，便听到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他摇了摇头，道：“梦姑啊梦姑，当初劝你远离尘世你不听，偏偏要去做这劳什子守村人，现在好了，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我认识的人呐，又少一个……”
老人摇头叹气地感叹道，眉宇间透露着悲凉，见他伤感，我也不便在此时扰他，只能在一旁等着，哪晓得他却突然眉毛一挑，转而问我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没料到老人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但也正合我意，立即开口道：“希望老神……”
“哦！救厉鬼是吧？我看看啊……”
我：“……”
老神经啊你！刚才我还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听众，现在我只想揪着他的耳朵大喊三声：听人把话说完！
老人再次拿起纸伞端详了一会儿，又放回桌上，啐了口茶叶星子道：“救不了。”他说得随意，我却紧张起来，忙道：“老神仙，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办法？”老人也不急躁，而是指着桌上的纸伞道：“你以为苗疆蛊术闹着玩儿呢？这阴噬之毒，世上根本就无药可解，若不是这把伞，她早就魂飞魄散啦！”
“可是……”我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可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伞真好，得给它取个名字……”老人像是忘了刚才所说的话，重新将目光落到纸伞上，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过了半晌，见我表情不对，才嚷道：“哎呀，你也别可是不可是的了，梦姑与我是旧识，我还能诓你不成？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更何况她本来就已经死了。”
我拿过桌上的纸伞，心情沉重不已，痛道：“既是如此……七姑娘又何必给我希望……”
“哎哎哎！”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老人连连招手道：“别拿七儿说事啊，就算是七儿所托，那也不能让我玩儿命啊！”
我听出老人话里有话，立即专心致志地等待他的下文，他见我如此专注，方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一副无奈又尴尬的表情。
“阴噬之毒，本就是阴间虫豸之毒，世上确实无药可解，但世上没有，不代表阴间没有，若是能在阴间找到枯婆碗以入药，自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鬼。”老人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清了清嗓子说了这么一段话，说完后，又觉得心有不甘，一巴掌拍向趴在旁边的大黄狗，咬牙泄愤道：“枯婆碗呐！”大黄狗吃痛呜了一声，起身逃离了院子。
我明白了，老人之所以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以身涉险，我当即站起来道：“我可以去！”
“去去去！说去就去啊？”老人一脸不满地看着我，埋怨道：“你以为是个人都和梦姑一样，噌一下就钻下去啦？”
我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跟在婆婆身边，这梦来梦去，虚虚实实，还以为是他们修士的基本技能，听到老人这样说，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独一份的。
“除了像梦姑这样精通大梦流离术的阴阳家，想要阴阳交错，那是要费大功夫的。”见我不知其利害关系，老人为我讲解道：“不管是茅山的灵魂出窍，还是周易的神游太虚，包括我所学的奇门遁甲中的鬼遁，都无法做到梦姑那般来去自如……”
“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小命不保！”老人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观察我的反应，我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大喊道：“我不怕！”
“你小子怎么就听不懂呢？”老人放下茶杯，敲着桌子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道：“你可知道，这奇门遁甲之术，分三奇八门九遁，光是这一个遁字，我穷尽一生，也只得皮毛而已……”
看我听得稀里糊涂，老人最终放弃了向我解释，大袖一挥，摆烂道：“简单来说，我还没学会！”
“啊？”说了半天耸人听闻的话，到头来确是这么回事，我真是服了你个糟老头，直接说不就完事了？但眼下除了指望他，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那……如果现在学的话，需要多久？”
老人掐着手指想了想，坦言道：“以我现在的修为与知识，专攻此道的话，快则两三月，慢则四五月……”
“那小姨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
“七八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