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栗鼠报恩
秋天的风最是寂寥，即便是从整个山野呼啸而过，也无人与她相和，夏日里树梢聒噪的蝉鸣，以及在溪涧停留的蜉蝣，通通都不见了踪影，唯留下满地的黄叶对枯木的依依不舍。
我背着背篓，行走在这层厚厚的积叶上，拾柴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和小姨穿梭于林间，各自负责各自的工作——她负责玩闹，我负责工作。
“小姨，该回去啦！”背篓已经装满，我把它往肩上提了提，对还在丛林中飘荡的小姨道。“哦！”小姨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飘到我的前面，哼着我听不太懂的小曲，一路上高高兴兴，但她哼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我在想别人听来，会不会是初秋的森林中，传出的幽幽鬼哭。
这本是我平淡无奇的日常，但在今天，多了一点预料之外的小插曲。
“大外甥！”飘在前头的小姨突然停下来，指着旁边道：“那里好像有东西！”我顺着小姨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茂密的荆棘丛，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小姨向来比我敏锐得多，她能这样说，大概是指荆棘丛中吧，这荒山野岭的，别是什么凶禽猛兽之类的。
正当我纠结着，小姨已经钻进了荆棘丛，同时几声细微而尖锐的“叽叽”声从中传来。“小姨！”我来不及阻止，只得放下背篓，捡了一根树枝开路，扫开荆棘丛去寻找小姨。
好在小姨没有走远，她就蹲在荆棘丛中，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我又叫了一声，她没有理我，于是我继续扫开刺篓，来到她的身边。
“小……”当我走近时，方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原来是一只小动物落入了这里，让这些荆棘藤蔓给缠住了，而小姨，正静静地蹲在一旁观察着。
这是松鼠？我看着它那淡棕色的毛发，啮齿动物标配的大板牙，以及蓬松的大尾巴，心中有些惊讶，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动物。
“好了……小家伙……”我靠近它，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它身上的藤蔓，起初它很抗拒，十分激烈地挣扎，但越是挣扎，带刺的藤蔓就越往它身体里钻，如此反复，它终于屈服了，任我摆弄着它的身子。
我取走最后的藤蔓，然后将它抱出荆棘丛，轻轻地放到地面，道：“你现在自由了！”刚离开我的手，小松鼠便疯狂蹦跶，可没蹦跶两下，又趴在地上不动了，看来是受伤了。
倒霉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适者生存的丛林中活下来，祝你好运吧！我重新背起背篓，打算招呼小姨离开，可小姨就跟石化了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小松鼠。
我有点犯难了，小姨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我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哪有闲工夫来照顾一只小动物。
可她就是不走，哪怕我都上了手，她依然撇着嘴不愿意动，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我，直击我的心灵。
我屈服了，谁受得了一个孩子发自内心的乞求啊，不由叹了口气，蹲到无法移动的小松鼠旁，重新将它抱起来，小家伙很警惕，但似乎已经没有再折腾的力气，只能在我手中不停地发抖。
“小姨，你是不是希望我帮助它？”虽然我已经决定带它回去，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还是要和她讲清楚。小姨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她不停地点着头，生怕我改变主意，于是我接着说道：“行，我看小家伙也受了伤，咱们就带它回去帮它包扎一下！”
“但是！”我都感觉小姨要像一座小火山一样喷发了，赶忙继续道：“森林是它的家，我们没有经过它的同意就把它带走，也许它会伤心的，等到它伤好了以后，愿不愿意留下，让它自己决定好不好？”
这并没有阻止小姨的热情，她欢脱地跑过来，似小鸟归巢般扑到我的身上：“嗯嗯！大外甥你最好了！”
小姨的甜言蜜语让我很是满足，自从三途归来之后，我已能清楚感受到她冰凉的触感，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快回去吧！”
回到木屋后，我开始查看这只松鼠伤势，这里没有伤药，也没有消毒工具，我只能通过肉眼观察，在小家伙毛茸茸的身体里寻找残留的刺头，翻找中，发现它的后腿被划了很长一道口子，流了很多血，难怪它折腾不动了。我找来衣服撕成碎布条，为它包扎起来，我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处理有没有用，但条件如此，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小家伙很争气，经过几天的时间，它已经能在木屋中行动了，尽管还一瘸一拐的，但相信假以时日，它就能行动自如了。只是这段时间苦了小姨，她昼夜不分地守着小家伙，时不时就问我：它是不是该喝水啦？是不是该重新包扎啦？之类的，得亏在小姨高强度的提醒下，小家伙的伤口长得很好，没有化脓的趋势。
“大外甥，你说它叫什么名字呀？”小家伙一天比一天精神，小姨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晴朗，她趴在桌子上看着东嗅嗅，西闻闻的小家伙，开心地问我道。
“不知道唉……”看来小姨养出了感情，我坐在一旁笑着回答道：“要不你给它取一个吧？”
“嗯……”小姨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大声道：“要不叫它小米吧！”
“不行不行！”我摇头否定，小姨一脸不满的看向我，问道：“为什么？”
“侵权。”我幽幽回答道，但小姨显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才意识到有点冷，干咳两声道：“总之，换个名字吧！”
“嗯……”小姨脑袋瓜子都要挠破了，口中喃喃着小花，小草什么的，但始终不如意。“你慢慢想吧，我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做饭去咯！”看小姨思考的样子也怪可爱的，我也不好打扰她，于是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入夜，收拾完一切后，我吹灭油灯躺在床上等待入眠，尽管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不看手机睡不着的毛病一时半会儿还调整不过来，但我的手机早就因为没电变成了一块砖头，所以每次睡觉，我都要在黑暗中酝酿很久。
“大外甥……”我吓了一跳，小姨自从知道我晚上需要睡觉，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叫我了，突然一下，让我猝不及防。
“怎么了？小姨……”我翻了个身，慵懒地回答道，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红影，也听到角落里稀稀疏疏的声音，可能是小家伙在磨牙。
“大外甥，你说它叫什么名字呀？我想的名字都不怎么好听……”合着嗯还惦记着这事呢，我哭笑不得，伸了个懒腰道：“好好好……我帮你想……”
“那就叫小米粥吧……”我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着睡意，不愿意在这事上浪费太多脑细胞，抓了抓脖子道：“它吃得还挺欢的……”
“小米粥？”我随口一说，但小姨却上了心，黑暗中，我听到小姨的声音时远时近：“小米粥，以后你就叫小米粥哦！呵呵呵……”就这样听着听着，我进入了梦乡……
“小米粥！小米粥！”
不是吧小姨，你兴奋劲还没过去呢？大清早就叫个不停，我从床上翻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前方，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
不多时，小姨从屋外进来，见我已经起床，竟一下没忍住哭了起来，对我道“大外甥……小米粥不见啦！”
“啊？”难怪小姨一直在屋外叫喊，我赶忙穿好衣服陪着小姨又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看来是真的离开了。
“小姨……”事已如此，我只好安慰她道：“小米粥的伤好了，要回自己的家了，你应该为它高兴才对。”
“可是……可是我还想和它玩……”小姨擦着眼泪抽泣道，脸上满是不舍，我拍着她的肩膀继续安慰她：“也许哪天我们再去拾柴的时候就能见到它啦！好啦，不要难过啦！”
小姨环顾着竹林，希望能发现一点小米粥的踪迹，最终徒劳无功，方才不舍地点点头，和我一起返回了木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意思了，就在小米粥离开后的第二天早晨，出门时我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抬脚一看，是几个……松果？
我迷茫地望了一眼四周，不是很理解什么情况，难道是小家伙弄来的？我对我的突发奇想感到好笑，也没有过多在意。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开门的时候，就能够看到门口处有一小撮野果什么的，本来还在觉得蹊跷的我顿觉好玩儿起来，能做出这样事情的，除了小米粥还能有谁，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报恩来了。
“小姨！”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料想应是如此，于是招呼小姨过来道：“你看，这是小米粥为你带的礼物哟！”小姨看到这些果子开心得不得了，在木屋外呼唤着“小米粥”的名字，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她失落地回到我身边。
“大外甥……小米粥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们？”小姨坐在门口，失落地问道。“当然不是，只是它不习惯这里的生活，需要回到森林里去，它是拿我们当朋友的！”我拿起一个野果，笑着对小姨道：“你看，它还愿意给我们带礼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姨望着我手中的野果，良久，才嘴角上扬，转头看向远方道：“嗯！小米粥，你要是不习惯这里，就回森林里去吧，但我来找你玩的时候，你不要躲起来哦！”
一段时间后，小米粥不再来了，我和小姨也曾到森林里拾柴的时候寻找过它，小姨一路呼喊，但终究是不见它的踪影，时值深秋，我为小姨讲解着松鼠相关的一些知识，告诉她兴许小米粥忙着准备冬眠，没有时间来找我们玩，但事实上，我们与小米粥可能再也无法相遇了，也不知道为小姨留下那么一点期待到底是对是错。
这段小插曲为我平凡的日子添了点趣味，每当想起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一丝慰藉，虽然枯燥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但我对生活也萌生出那么一点点向往。
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我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自怜自艾，到如今的闲云野鹤，云淡风轻，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但我已经能在这竹林小屋间自得其乐，更何况还有小姨陪伴。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那应该也算得上完美的收场，可事与愿违，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是什么时候陷入了那个诡谲的旋涡……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我和往常一样为小姨点了三炷香，熄灭桌上的灯后，便打算到床上酝酿睡意，可当我刚一闭上眼，一张枯瘦蜡黄的脸猛然间出现在我脑海，惊得我“噌”地一下弹了起来！
“大外甥？”黑暗中，小姨注意到了我的反应，问我道：“你怎么啦？”
“没……没事……”我反应过来，那是婆婆的脸，回想着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怎么突然跑我梦里来了……不，不对！我还没有睡着呢，只是把眼睛闭上了而已，我越想越惊，尝试着再次闭眼，果然，当我闭上眼的时候，婆婆的样子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之中！
“婆……婆婆……怎么了？”我闭着眼尝试与婆婆对话，可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这画面就像是有人在我脑海里盖了个章一样，不管如何都挥之不去，但只要我一睁眼，那些画面就消失不见。
“咦？你见到婆婆了吗？她没在这里呀？”小姨疑惑地问我道，我没有回答小姨，因为我同样不理解怎么回事，我重新点燃屋内的油灯，坐在凳子上思考起来。
婆婆是想告诉我什么吗？没道理啊，我们离得并不算太远，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她大可以直接过来告诉我，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而且以往婆婆都是通过入梦的方式传达，这一次竟然直接在我醒着的时候进入我的思想，先不说她要传达什么，光想着有人可以影响到别人的思想，就有点毛骨悚然……
这觉是没法睡了，我决定去婆婆那里一趟，亲口问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拿上床头的油纸伞，对小姨道：“小姨，我们去找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