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隐法则
不得不说还是婆婆想得周到，伞做的魂盅可比罐子方便太多了，我带着纸伞和小姨一起出了门，前往山腰寻找婆婆。
“你来啦……”婆婆正在院子里喂鸡，对于我的出现，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坐在院子里，望了我一眼道：“再不来，老婆子可要去找你了。”
看来婆婆也还惦记着这事，我牵着小姨走进院子，笑道：“嘿嘿，我这不是来了吗？前些日子要为小姨续香，一直走不开，这不，小姨一好我就来见您了！”
“婆婆好！”我一边说话一边摇着小姨的手，小姨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甜甜地叫了一声，从三途镇回来之后，小姨已不再那么害怕婆婆。
“哼，你当老婆子好诓吗？她什么时候好的老婆子能不知道？”婆婆并不买账，但她也没有深究，而是示意我端个凳子过来坐下，道：“说说吧，在三途镇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嘞！”我从门口处带了一把长凳过来，让小姨和我坐一起，开始为婆婆讲述发生的一切，从偷听到枉生林中二人的对话，到被胖老头擒住小姨助我脱身，再到返回钱庄时撞上陈歌镂与壮汉械斗，到最后在鬼门关前遇到赵八两，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但我隐瞒了小姨扎胖老头的事情，总觉得说出来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因为我是信得过小姨的。
听完我的讲述后，婆婆喂鸡的手停了下来，她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良久，我忍不住问道：“婆婆，那个和我一起逃出来的少年……他还好吗？”
人对于最后发生的事总是印象深刻，所以我最先想到了他，婆婆回过神来，道：“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那日凶神就在一旁，老婆子没机会多问，发现他也是生魂后，就带他一起还了阳，不过……”
“不过什么？”听到婆婆如此说，我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尽管那家伙和我没啥关系，但如果他因此被凶神所害，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还阳之后，我试着在梦里去寻过那个少年，每每要找到之时，就会被一道绿光挡住，当真是坏事，以至于老婆子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我知道，我听那两个摆阵的人提过！”听完婆婆的话，我激动起来，向她解释道：“说是那个少年胸前有一块佛门的玉佩，叫什么易经！”
“辟易经？”婆婆微微一愣，点头道：“那就说得通了，也难怪他能从两人手中逃脱，原来是有佛门相助。”
“婆婆，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有那个摄魂阵……”说到这里，我对那两个老人来了兴趣，遂继续问道。
婆婆重新抓起一把谷粒，撒向地面：“心术不正之人，自古修行者以顺应天道循环为己任，可是此二人，却为一己私利，摆下如此歹毒之大阵，好在发现得早，老婆子在送你去三途后，折回找到了阵眼，适才没有酿成大祸，二子不除，定会为祸一方，只可惜老婆子无瑕顾及，让他们给溜了，那个少年又无法取得联系……”
我心下不说，那胖老头怕是已经让小姨给扎没了，而听到婆婆如是说，我开始心安理得起来，至少小姨也算是除了一害。
“至于你遇到的那个年轻道士……”婆婆放下簸箕拍了拍手，想了一会儿，才摇头轻笑道：“心怀正义是好，只是年轻气盛，宁折不弯，迟早要吃大亏，但愿他秉持初心，不要走了歪路。”
我回想起那个叫陈歌镂的年轻人，正如婆婆所说，这人太过刚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哪天遇到比壮汉还厉害的对手，只怕是讨不到好，而且在我看来，他和那个壮汉，好像都不像什么坏人……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我这样想着，突然对他们这群身怀绝技的人羡慕不已，于是开口道：“婆婆，你们怎么做到的啊？什么进入别人的梦里，还有那个道士的符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想知道？”婆婆似笑非笑，若有深意地对我道，我不明所以，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将簸箕放到一边的架子上，才继续说道：“你可听过神隐法则？”
我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婆婆想说什么。
“世间万物都离不开自然原有的规则，野兽被赋予的獠牙，人类被赋予的智慧，都是生存立世的资本，可人类从来都不是满足于现状的生物，自学会使用工具以来，人类愈加强大……”婆婆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人是从何时开始觊觎天道的，当人意识这些规则是可以打破的时候，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倾其一生地探索，探索着究竟有多少枷锁以‘规则’的名字束缚着人类，可是，每当有人快要触及到规则本身的时候，世间便会迎来难以估量的灾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天劫。”
事情变得玄幻起来，但婆婆说得一板一眼，我又不好打断，趁着她歇息的空档，我问道：“婆婆所指的规则……是什么规则？”
“万物都是规则，水可以灭火，火可以取暖，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规则。”婆婆平静地说道，我也不以为然，笑道：“这不是物理常识吗？”
“那么这些物理常识又是谁告诉你的？”婆婆也不急，继续诱导我道。“是物理课……”我差点脱口而出，但话说一半，立即明白了婆婆的意思，虽然我所学过的常识是无数先辈与学者用经验与实验总结而来的，但他们所总结的，正是“既定的规则”。
“您是说……这些规则不一定对？等等，不是，您是说……这些规则是人为定下的？”我的脑子有点乱，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我们所有的认知，都是有人让我们故意这样认知的？而这些认知，不过是束缚我们思想的枷锁？这也太荒诞了！我拍了拍生锈的脑袋，道：“那这些规则，是谁定下来的？”
“不知道，可能是上古一直流传的神祗，也可能是更早些时候的人类本身，又或者说，是我们根本不知道的文明……他们是谁，该怎么称呼，老婆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老婆子只知道，他们并不想我们靠得太近……”
“您等会儿啊婆婆，这信息量有点大……”我摆了摆手，让婆婆不要再说下去，明明不久前才颠覆了三观，今天就又来一次，而且这一次，好像是个惊天大瓜，若不是出自婆婆之口，我都能当小说听了。
“所以……神隐法则呢？”我想了半天，没有半点头绪，但又反应过来，这好像和婆婆所提到的“神隐法则”没什么关系。
“神隐法则正是打破规则之人所留下的，那些避过天劫，打破了所有既定的规则之人，他们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也带走了能打破规则约束的奇门术法，但他们却为后人留下了几条新的规则……”婆婆看向我，念道：“天道有余，损盈补缺，凡入此间，非天残地缺不可，非潜龙在渊不可，非一枝独秀不可，其皆不可。”
这下好了，本来我就听得云里雾里，还给我整这么一段，我像一只规训过的大黄狗，即使听不懂人类在讲什么，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吐着舌头。
“意思是说，天道并非不可窥探，但须放弃一些多余的东西，来换取相应的资格，凡事想要窥探其究竟的人，至少要满足以下条件之一，第一，天生有缺陷或者后天残疾，第二，隐世不出不问人间世事，这第三，便是自断香火，不能再有后人……”
这下我听明白了，我曾经听三舅说起过，想要学习这些奇门术法，必须要满足以上条件之一，可我还挺好奇，假如我学了术法又不遵守规则会发生什么呢？于是对婆婆提出了这个问题。
“天劫无情，我劝你最好不要尝试……”婆婆淡淡回答道，同时观察着我的神色，我耸了耸肩，倒也不是很在乎，因为我本来就是兴趣使然随口问问，还没有什么窥探天道的远大抱负。
“看来，你对能打破规则的奇门术法好像没什么兴趣？”婆婆见我反应如此，笑呵呵地问我道。“兴趣倒是有，不过学那些本事所要付出的代价，我好像一个也接受不了。”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婆婆愿意和我讲这么多，应该是动了传我术法的念头，但我大概是不能如她愿了。
“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微风吹过庭院，几丝银发从婆婆满是皱纹的额头飘过，枝头的蝉咿咿呀呀地叫着：“那个叫李小青的人已经死啦，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既然如此，何不做一个隐世不出，逍遥自在的闲人？”
婆婆的话让我心生动摇。
“还是说，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当中？别忘了，只要你在世间泄露了行踪，凶神可是会回来找你的。”可能是觉察到了我的表情变化，婆婆趁热打铁道。“我……”是的，我还抱着一丝幻想，不想和这个我曾经待过的世界切断联系。
“呵呵呵……小伙子，你不会还幻想着男女之事吧？幻想着娶妻生子，安享人伦？”婆婆眯着眼笑道：“怎么？心中有欢喜之人？但老婆子看着，你也不像有女朋友的人啊！”
打人不打脸啊婆婆！我听得心绞痛都要犯了，你怎么能这样扎我的心窝子呢？我故作难受状，以缓解我内心的尴尬。
“那么……你可愿意入局？”婆婆见我彷徨，再次追问我道。说实话，婆婆的话我听进去了，不管我接不接受，我都已经从这个社会中剥离出来，没办法再回到从前。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也许这就是犹豫型人格吧，凡事都既要还要。
“那老婆子换个问题，你后面……还有没有人？”我苦笑一声，这是要攻击我的软肋了，既然我斩不断世俗，做不到潜龙在渊，那反正后继无人，一枝独秀总是可以的吧？反正我也没有女朋友什么的……我猜婆婆肯定是这样想的。
“有！有！我就在大外甥后面呀婆婆！”我还正在自嘲，小姨突然趴到我的背上，兴高采烈地喊道，我这才想起，婆婆的话刚说了个开头，小姨便刨着脑袋抓蝴蝶去了，她抓一会儿折回来，见我和婆婆还在说她听不懂的话就又跑开了，我和婆婆说了大半天，可能她也就听懂了这一句，而好不容易听懂了一句，自然是要插话的，是以兴冲冲地跑来趴到我的背上。
“你这小鬼！端的坏老婆子好事！”婆婆气得直跺脚，她指着小姨半天才咬牙愤愤道，吓得小姨赶忙把脑袋缩到了我的背后，我正欲宽慰，婆婆却冷静了下来，长叹道：“罢了罢了，你我无缘，乃命中注定，不过是假她之口说出来而已，自然怪不得她，你走吧！”
“啊？”我没料到婆婆会突然下逐客令，摸着肚子道：“都这个点儿了，要不我吃了饭再走吧？”我起身想要进屋，哪晓得婆婆眼睛一横，吓得我双脚不自觉地打了个转，打着哈哈离开了院子，随后拉着小姨朝山上一路小跑。
“大外甥，婆婆怎么说着说着突然生气啦？”小姨一手牵着我，一手提着裙摆，跟着我小跑的同时问道。
我差点笑出声来，对于小姨无心帮我做出的决定乐意至极，但我还是假装愠怒道：“哎呀小姨，你可惹祸啦，婆婆指不定上哪儿找棍子呢！”
“呀！那我们跑快点！”小姨闻言一惊，蹦跶着小短腿跑到了我的前面，我在后面叫都叫不住，我看着小姨跑远的背影，心情轻松无比，尘世也好，归隐也罢，随它去吧，我的人生，还是留下一点期待更好，只要还有小姨在，未来的路，我也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