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如幻

    “小姨……”我靠着墙，缓缓地坐到地上，尘埃落定之后，方才感受到全身无力，我抚摸着手中的油纸伞，苦笑道：“以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啦！”

    “蚂蚱不好吗？”案台上小姨的声音传来，仍是童真无邪：“大外甥你不愿意吗？”

    “不！”也许小姨并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但我更相信她明白：“我愿意，我答应过你，不管我今后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的。”

    “咯咯咯，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小姨高兴地回答道，我望着案上虚浮的红烟，心里终不是滋味，那个天真可爱，却又强得不讲道理的小女孩，而今却只留下一道烟尘。

    我与小姨的对话以被婆婆强行打断而告终，用她的话说，就是两个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病秧子非要着急去见阎王，这个说法成功将我和小姨同时逗笑了，在婆婆的厉声责怪中，我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我日夜盼着身体好转，婆婆口上说着不管，但一日三餐从来不少，小姨那边，在我能自由行动之前，也是她一直在为其续香火，当我某天想着活动身子时，与正要续香的婆婆撞了个正着，她才将香没好气地摔到我的手中。

    再后来，我便遵照婆婆的嘱咐，算着时间为小姨续香，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渐渐能从红烟中看到小姨的轮廓，我欣喜不已，想着不久的将来，我们便能再度重逢。

    婆婆也没有闲着，在我能够自由行动之后，她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活些啥，直到有一天，她让我带着小姨的香炉和油纸伞来到了山后竹林里的小木屋，我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

    “婆婆，这……这都是你建的？”我捧着香炉，瞠目结舌道。“难道还能自己长出来不成？”婆婆白了我一眼，忿忿道：“老婆子一把年纪，可没那功夫来伺候闲人，这里锅灶瓢盆什么都有，菜园子就在山下，想吃什么，自己弄去！”

    我听得有些刺耳，但也是事实，不由尴尬笑道：“嘿嘿……这不是光顾着给小姨续香了吗？婆婆你放心，等小姨好起来了，我就帮着您洗衣做饭什么的，麻烦的不太会，简单的菜还是没问题的。”

    “那样最好，免得你饿死在这里。”婆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铁定要我留在这里了，她朝小木屋走去，推开门继续说道：“过几天，老婆子再给你带把锄头上来！”

    乖乖，我跟在婆婆身后，吓得都不敢吱声，心想着如果我还想吃肉的话是不是还得自己去打猎？

    木屋不大，但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想来婆婆没有少费心思，我将香炉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三支新香点上。“灶房就在隔壁，小心别把林子给点了，至于平日里拉撒什么的，咱们乡下人也没多少讲究，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就是。”婆婆将肩上的包袱放下来，补充说明道。

    “婆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我对婆婆有说不尽的感激之情，不过一面之缘，仅仅因为一个承诺，她为我做了太多太多；而另一方面，我又对未来充满迷茫与失落，我从凶神的手里逃脱，可迎接我的，是一段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朋友，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有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到底还算不算人生？

    “缺什么的话，就来山下找我。”婆婆历来是见不得什么伤感之人，见我如此，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我打开木屋的窗户，望着窗外的竹林出神。

    时光飞逝，一转眼我在竹林生活已经一月有余，刚开始的那几天，我在灶房叮叮当当地忙活一天才勉强能吃上一顿饭，曾经习惯了都市的生活节奏，现在才明白当一切从零开始的时候是多么不易。但我也在成长，从早晨起床挑水，拾柴，到做饭，如今的我已慢慢得心应手，熟悉之后，甚至能余下大把时间，以和小姨闲聊。

    就这样，我在这片竹林里过上了平淡的日子，偶尔我也会回想起在三途镇时的经历，之前一直忙着生活上的琐事，没来得及与婆婆说道，现如今一切安定，需找个时间与婆婆细细交流一番才行，比如自称赵八两的少年去哪儿了，是婆婆顺手带他还了阳，还是被留在了枉生？还有那两个摆下摄魂阵的老人，究竟想干什么？以及那个叫做陈歌镂的道人和头上长着犄角的壮汉……有太多的事情我想不通，只看能否从婆婆口中找到答案，正好也该带小姨出去散散心了。

    “小姨，我闷得慌，出来陪我玩玩吧！”与世隔绝的日子多少让人心生寂寥，这一日，我又忆起了三途镇的种种，想着是时候去见一见婆婆了，便拿起床头的油纸伞，轻轻撑开。

    一抹红装凭空出现在我面前，和我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她还是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儿，不过换了一身衣裳，虽还是一身红装，但已经不是原来那带着补丁的破旧衣衫了，而是一件光鲜艳丽的连衣裙，两条纤细而雪白的手臂从袖口露出来，似姹紫嫣红中脱颖而出的两朵白莲，而刚好没过她膝盖的裙摆，则如一大簇芍药，尽显盛夏的风采。

    小姨将双手负在身后，偏着头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两个小辫子宛若阳春三月的柳枝，随着窗户吹进屋中的微风荡漾。

    我的心，也随风荡漾。

    我叫李小青，我已经死了，而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三途怪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