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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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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婆婆继续交待着一些重要的事,我认真地听着,恨不得拿纸笔全部都记下来。

    待婆婆离开后,我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便牵着小姨朝着枉生林外走去,一路上回忆着婆婆的叮嘱。

    婆婆告诉我,我需要在三途镇整整待满七天,等到头七还阳天,她才会再来接我,而在这期间,我要在这个地方独自度过,唯一陪伴我的,只有八岁大的小姨,婆婆说,遇到困难,她会助我一臂之力,我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她此刻正满心欣喜地四处张望,好像一切都是新鲜的,心中不由百味陈杂。

    婆婆还说了很多,其中包括如何在三途镇生活以及一些奇怪的规则事项,就不再一一赘述,而其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反复提了又提,让我死死记在心里:

    一、我不叫李小青,小姨才是。

    二、不能过鬼门关。

    三、不能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前两件事还好,可当我听到第三件事时,差点原地跳了起来,我可是要在这地方待整整七天的啊,什么都不吃那能行吗?那可是会死人的啊!当然,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算不算活着,也不知道鬼会不会感觉到饥饿,可我还是不由脱口问道:“那我饿了怎么办?”可能是要说的话太多,婆婆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白了我一眼道:“忍着,再饿都给我忍着!”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着婆婆说过的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石雕牌坊,而牌坊之上,写着两个大字:三途。

    “到了啊……小姨,我们进去吧!”我透过牌坊朝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我打心底里对这个地方充满着恐惧与疑虑,但又不得不迈出这一步,遂低头对小姨道,小姨乖巧地点点头,便跟着我一起穿过了牌坊。

    刚穿过牌坊,便迎来了一股刺鼻的香烛味道,出现在我眼前的,则是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在长街的两侧,更是林立着各种豪宅民居,这些建筑形态各异,高低也参差不齐,有年代久远的府邸,也有现如今随处可见的高楼,整个一古今中外的大杂烩。可就这样一条建筑多变,宏伟气派的长街,却意外的冷清,放眼望去,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哦不对,应该是鬼影。它们七零八散地蹲在各个不显眼的角落,或三五个围成一圈,或孤孤单单抱着双膝,而无一例外的,它们阴森森的目光,全聚集到了我身上。

    这就是三途镇?还在牌坊外的时候,我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可一跨过牌坊,这些景象就如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我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达。一阵阴风吹过,我随之打了个寒战,这风冰冷透骨,仿佛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与之同时,周围响起了“叮铃铃”的铃铛声,我这才注意到,这些千奇百怪的建筑上,都挂着一个小铃铛,在风吹过时,铃铛也随风摇晃。

    “这里,好舒服啊!”我还在惊叹这三途镇的鬼斧神工,旁边的小姨说话了,只见她双目放光,贪婪地呼吸着。我完全不敢像她那样做,空气中供香的味道浓得可怕,光是这样我就觉得晕乎乎的了,若是像她这般猛吸几口,还不得晕死当场,看来这香火对真正的鬼魂而言,不但无害,反倒是受用无穷。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长街之上,鬼魂们时不时对我投来冰冷的视线,而每当我看向它们时,它们又赶忙把视线移开,像是在刻意逃避,我也不作多想,遵照婆婆的嘱咐,开始寻找所谓的钱庄。

    也不知走了多久,鬼影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在长街上神色黯然,来去匆匆,更有甚者与我擦肩而过,与我触碰之时,无不露出惊讶之色,看向小姨后,又惶然离去,唯恐避之不及。

    我看到一群鬼影朝着一个地方涌动,而离开的鬼影则是消失在各个房子的角落,每每消失,门上的铃铛便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好不神奇。

    我壮着胆子继续向前走,当我找到这群鬼影涌动的源头时,也来到了我的目的地。

    和我印象中的钱庄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入口处歪歪扭扭地挂着“钱庄”两字,我实在没办法将两者联系起来。这里是一片用木桩围起来的露天场地,偌大的场地中上七零八落地摆着八仙桌,涌入这里的鬼影零零散散地坐在桌旁,它们几几相谈,又或独饮独酌。而让我比较在意的一点是,这里明明还有很多空桌,但涌入这里的鬼影大多却是在各个角落聚成一团,入座的反而寥寥可数。这个现象很是奇怪,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谦让的美德,只能是这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奇怪规矩。正当我思考之际,一个人的吆喝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哎哎哎客官您几位呀?这边儿请这边儿请!”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一路小跑到跟前,将我和小姨上下打量了个遍,低头哈腰地引路道。

    我有一点犹豫,再次扫了一遍四下,向他确认道:“这里……不是钱庄吗?我怎么看着像驿站什么的……”

    “没错!没错!这里就是钱庄,掌簿的今儿个有事儿耽搁了会儿,马上就叫号了,您先入座,您先入座!”年轻人一路引着我们来到一张八仙桌旁,安顿我们坐下,同时问道:“二位吃点儿什么?喝点儿什么?”

    这可把我难住了,我这刚进三途镇,婆婆的嘱咐还余音绕耳,我哪敢吃这里的东西,但我已然被架到了火上,又不太好漏了怯,遂打哈哈道:“啊?坐这里必须点东西吗?那我不坐了,我是穷鬼,没钱,没钱哈哈……”

    “哎别别!客官稍安勿躁……”这小二硬生生把想起身的我按回了凳子上,意有所指地朝着递眼神,笑呵呵道:“我知道您这会儿没钱,这不,等会儿就有了嘛!”

    我一脸迷惑地朝着他递眼神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体态微胖的老者手持一大本册子从身后的木楼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跟班,他走到场地内的一处空地落座,将手中的册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清了清嗓子道:“啊各位,开始今天的唱号了啊,唱到号的,就到这儿来领今儿个的财产……”

    我脑子飞转,一下明白了这小二的意思,合着他是笃定我是来取钱的。可能是察觉了我神色的变化,他嘿嘿一笑,继续拍着我的肩膀道:“您二位这一看就气质不凡,哪能和这些讨口子的孤魂野鬼一样?得入座,得入座!”

    我大概是明白了,这钱庄之所以这样设计,就是为了将不同鬼魂区分开来,这些桌台,就是为那些阳间还有人记挂的鬼魂供其等待唱号用的,同时还能满足了他们的消费需求,而那些没有人祭奠的孤魂野鬼,不值得他们浪费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我不禁感慨世态炎凉,即使做了鬼,没钱仍是寸步难行。

    可我还是有些忐忑,我不确定我究竟能不能取到钱,据婆婆所说,母亲会为我操办后事,也会为我烧来钱财和安身之所,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也没个交待呀,难道我就这样等着吗?

    这小二简直是个鬼精,我就这点儿心思,他一下就给我看穿了,他瞄了一眼我,笑道:“客官您别急呀,您就在这儿等,想等多久都可以,您只管吃好喝好,只要取钱后,别忘了小的就成……”

    小二边说边朝我挤眉弄眼,手上还划着钱的动作,我被他说得有些动摇,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这样也好,我在这儿坐着,起码不用和这些看起来就很瘆人的孤魂野鬼打交道,这小二也说了,等多久都可以,那我就死皮赖脸在这儿坐着,直到母亲为我烧来财物为止,至于什么吃的喝的,我不动就行了,兴许小姨要吃呢?于是我心下一横,对小二道:“成!那你给我随便上点儿的吧!”

    “好嘞!上好酒席一桌!”小二闻言眉开眼笑,将抹布往肩上一甩,遥遥喊道。好嘛,还是上套了,我本打算阻止,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我在这破地方也只待七天,这些阴间的财物对我来说没啥大用,我也来体验体验土豪的感觉。

    坐定之后,我默默听着掌簿的唱号,只听他不紧不慢地唱出名字,在鬼魂上前之后,他便会一样一样唱出交接之物,如同公示财产一般,引得孤魂野鬼无不露出贪婪而渴望的目光,而领完财物的鬼,一部分被引进了掌簿身后那座木楼,一部分则捂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钱财小心地离去。

    看来那座木楼,是个销金窟呀,我心中一阵唏嘘。

    “菜来咯!”随着小二的一声吆喝,一群鬼魂一个接一个地端着盘子走上来,将菜肴置于桌上,我看着这一盘盘菜,不由咂了咂嘴:什么糕点水果,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这和活人吃的也没什么区别呀?婆婆呀婆婆,你可害苦我咯!

    “最后……”等到菜肴上完,小二递上来一个酒壶,放到桌面道:“上好烧刀子一壶!”

    “嘿嘿,这酒菜就上齐了,您二位慢用,慢用!”小二一边说话,一边招呼着这群鬼魂退去,等到他们全部离去,我才小声道:“小姨,你饿不饿?”

    其实我问这句话话有点多余,小姨的哈喇子都快滴到桌子上了!她双手扒拉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听到我问话,头跟那弹簧棍一样点得飞快。

    “那你快吃吧!”我笑着对小姨说道,话音刚落,她则如同得到命令和许可一般,那一个饿虎扑食,两手并用之下,风卷残云般扫过桌上的每一样食物,东一口西一口,把所有食物都咬得残缺不全。

    这吃相真乃世俗罕见,别说是周边的孤魂野鬼,这他丫都给我看饿了!只见周遭各个角落的目光纷纷聚集了过来,时而还发出“呜呜”地议论声,但仅此而已,没有一个鬼魂离开自己所处的角落。

    “呃……小姨,你慢点儿吃。”我感觉周围的议论声似乎越来越大,同时也被目光注视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劝小姨道,可小姨哪里听得进去,依旧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嗯!嗯!大外僧你不呲吗?”小姨鼓着嘴吐字不清地向我递来一个鸡腿,半道上又缩了回去,她哦了一声,道:“婆婆说了,你不能吃。”随即,那个鸡腿便进到了她的嘴里。

    我那个气啊!

    我捶了捶胸口,强忍着不发作,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还议论纷纷的野鬼们顿时鸦雀无声,出于好奇,我向他们扫了一圈,发现他们都统一地望向门口,我也随着目光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从入口处进来,此人身着黄袍,眉宇如剑,鼻若悬峰,手提一柄长剑,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张八仙桌旁,甩动衣摆的同时稳稳落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潇洒。

    “小二,一壶清酒,别的不要,动作快点。”自从此人入场以后,所有的野鬼不自觉地又向角落挤了挤,似乎在惧怕着他。

    “好嘞,道爷您请好,小的马上就给您上!”这小二不愧是鬼精中的极品,在年轻人话还没落地的行当,便将桌子擦了一遍,并伶俐地答道。

    不多时,小二便托着一个酒壶和一个杯子回来,口中一边吆喝一边小心翼翼地摆到年轻人桌上。待小二退下之后,年轻人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在空中一挥,“忽”地一声,黄纸即燃起团团火焰,只见他将燃烬的黄纸丢入酒杯之中,再端起一饮而尽。

    这操作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我呆呆地望着他,心想这年轻人花里胡哨的搞什么玩意儿,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家伙来头不小。

    “哎!二位相爷,随便坐,随便坐!”当我还在关注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时,我又听到了小二的声音,感情他又招呼上了。

    “咳咳,给我俩找个角落的位置,什么也不要。”我应声撇过头瞟了一眼,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老者站在入口,其中一个瘦子掏出一沓钱纸塞到小二手中,用浑厚的声音咳嗽道。

    “好说!好说!”见钱眼开的小二哪里见得这个,哈着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同时不经意间,将纸钱揣入怀中,高,实在是高。可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的妈呀!我一下反应了过来,我说这声音咋这么熟悉,这不是在枉生林里遇到的那两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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