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权利
九月, 晋国。
宿城。
“你们往哪里去?”郑长隆好奇的看着城中的晋商。
如今晋国一分为三,连接着齐国的西边,已经被齐国打下来了, 并了齐国边境三十城, 齐国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给这三十城取名,直接称为晋州。
而流民军组成的南部军队,也没有舍弃晋的称号,流民军头子告祭天下登位时, 用的名字是“南晋”。
所以, 如今即便北边原世家大族并没有直接称帝, 但也被大家称为北晋。
一分为三, 原晋皇室被屠杀干净, 晋州和南晋都有了明确的统治者,但是北晋却是由几个世家组成的联盟,几个世家一起为政。
其中, 又以宿城的柳家最为强大,宿城主将柳成仁就是郑长隆的外祖父,有权有势, 所以郑长隆带着郑大树投靠宿城后,也在这里安顿下来。
今日郑长隆没有练兵, 因为外祖父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虽然说不办大寿,只自家人吃顿饭就好, 但是作为自家人的他, 却依旧不敢只空手“吃饭”, 自然是要买点寿礼的。
柳成仁一直喜欢玉佩, 所以郑长隆今日出来就是想买块好玉佩回去。他在城中也认识一两个卖玉佩的晋商, 今日大早上来,谁知正好碰上他们要走。
那晋商看见郑长隆,就道:“原来是郑公子……我们要往禹国去。”
郑长隆问道:“禹国?这般时候过去,就是过年了,你们年节不在家中过了?还是说,这次禹国年节又有什么大的惠政,要你们这么着急赶过去?”
晋商就叹气,道:“公子猜的没错,就是出了新的政策,我们听见这消息后,寝食难安,城中商人纷纷商量,推举了我们去禹国商讨事情。”
郑长隆皱眉,“禹国的政策……为难你们了?”
也不会啊。禹国对商人自来是七国之中最好的,且进了禹国,自来就没有战乱了,出入平安,且家中女人听见丈夫要去禹国,便都安心的很,因为禹国禁止□□。
禹国的好东西又多,虽然齐国总是鼓吹东西是他们的,但是个人都知道,齐国可没这些好东西,想要珍贵的宝藏,只能去禹国。
要是禹国断了商户之路……
郑长隆正在想,就听晋商道:“不是的,公子,禹国一向不为难我们,就算是楚人为难禹医,禹国也没有明确的政策说要驱逐楚商。”
他们还记得之前那段时间,同队的楚商害怕过一段时间,暗地里没少骂楚皇,一天骂一次——从楚皇的脑子骂到屁股,几乎时时问候。
出了报纸,楚商永远是买在最前面,后来过了一阵子,一位大楚商请彼时还在京都的莫启莫大人吃饭,将楚商们担心的事情跟莫启大人说了之后,莫启大人亲自登报,表示不会禁止楚商,这才让楚商们放心下来。
因为出了这种事情,很多楚商都选择了将孩子放在禹国,免得将来出事情时,自家没个种——他们都觉得楚皇有病,楚国要玩。
晋商们当时也在禹国,所以对禹国的感官比较好,打心眼里信服禹国的国人行事,所以一听郑长隆怀疑,便立马替禹国说话。
郑长隆就觉得好笑,他道:“我也只是询问——那禹国到底是出了什么政策?我越发好奇了。”
晋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公子不知,禹国要开什么第一届万民全会了,就在明年三月。”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的将报纸拿给郑长隆看,“公子请看,这上面写着万民大会召开的意义。”
“这是禹国全国的盛会,但虽说是禹国人的盛会,我们这些其他国的商人,却也不得不赶过去,毕竟您也不知道,到时候禹国的商人会提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政策?且禹国是个有容乃大之国,若是我们其他国之人,纷纷上言求禹国皇太女殿下开恩,给予我们更多的便利,那便好了。”
郑长隆却好笑道:“虽是这么想,但即便你们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也不要担忧——”
晋商就笑,“公子放心,我们跟禹国打交道这么多年,也算是知道他们的路子,这回去,所谋之大,即便不被采纳,我们还有下次,下下次。”
万民全会每年一次,几乎各城都要去人,连各种职业都去了,真正的畅所欲言,他们相信,只要有机会,他们的建议也会有被采纳的一天。
郑长隆便不再跟他说话,而是道:“当初涂山城被屠城,我们郑家军就死的只有我和手下的一个小兵——但我们也不是凭白活下来的,而是被禹医救治的,我还记得那两个禹医的模样,待会想将他们的画像画下来,若是你看见了他们,请将这块玉佩给他们,也算是诊金。”
那晋商便点头道:“公子请画——来人啊,给公子备下笔墨纸砚。”
一个年幼的声音便哎了一声,道:“是。”
然后却拿来了铅笔和宣纸。
郑长隆:“……”
他确实听过禹国新出了一种叫做铅笔的东西,画画也有专门的宣纸,但是他却不会用。
晋商就骂那小厮,“公子的手是打仗用的,哪里用过铅笔,拿毛笔来。”
那小厮做错了事情,脸色吓得惨白,郑长隆倒是不在意,“可见掌柜的在家里已经习惯用铅笔了。”
晋商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习惯,只是在学罢了,这东西好用。带着也方便,只是可惜了,这种东西普及率不高。”
郑长隆:“普及率?”
晋商摸摸脑袋,“就是,就是普及的人数不多?”
郑长隆在嘴里将这个词呢喃了一遍,然后道:“倒是挺贴切的。”
这时候,小厮再次将笔墨纸砚拿出来,郑长隆身为世家公子,君子六艺是自小学的,画画很不错,很快将两人的画像画好,却见晋商叫起来,“啊呀,这不是最美医行者第一名的张虎张大夫吗?”
郑长隆:“你认识他?”
晋商:“不认识,但是之前晋国举行医学大会时,各国的人都去了,我们也在其中,当时禹国的人正在举行选举最美医行者大赛,大家都去看了,这个张虎大人是第一名,我记得特别清楚。”
然后又去掏随行的箱子,然后掏出一本小册子出来,“公子请看,这位张虎大夫跟他的师父两个人研制出了治疗皮肤病的一种药,被禹国的人赞颂,所以成了榜首。”
郑长隆看过去,就见那册子首页第一行子用禹字写着最美医行者五字,册子下面,就是排行榜,是横着排的,排在第一的画像确实是救治他的禹医。
他感叹道:“没想到他的身份这么高。”
晋商道:“禹医在各国的地位都很高——”
然后就惊觉的叫起来,“您说,张大夫来了咱们晋国,当时在涂山城救治的您?”
郑长隆点头,“是啊,就在涂山城附近的山后。”
晋商就感激的朝着郑长隆道:“多谢公子跟我说这个,这份大恩,某铭记在心。”
郑长隆略微一思索,也明白了,“你是觉得他们是来找药材的,且就在涂山城中?”
晋商点头,“正是——无论他们找到没找到,涂山城中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有可能埋有药材的可能性。”
说完,顿了顿,见郑长隆一脸疑惑,便立马解释,“我刚刚说的是概率学……哎,我只知道大概意思,但是您要我仔细讲出来,我又说不出来。”
但郑长隆也不是傻子,反而很聪慧,闻言道:“我大概知道了。”
随后感慨道:“禹国的东西,真是博大精深。”
晋商也深感赞同,于是见仆人们都将东西搬好了,又跟郑长隆交易了玉佩,便赶忙上路去了。
郑长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倒是又感慨了一回:“禹国虽然地处最西,但是那里,好像已经成了七国的中心……禹国的一个政策,倒是引得七国之人趋之而往。”
……
同时,禹国云州,牛大宝也在钢铁厂里,准备着做“钢铁代表”的发言。
明年三月京都万民全会的云州钢铁厂代表,会在明年的演讲大赛中产生,第一名将会获得这个机会。
跟牛大宝竞争这个钢铁代表的人还有十个,并不比牛大宝差,所以牛大宝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日日夜夜都在练习如何发言。
他如今已经练稿子练的废寝忘食,他妻子在屋子里面做饭,一边听他背稿子,一边笑着道:“行了行了,已经说的更流畅了,只求你现在别说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牛大宝却不肯停,他妻子好说歹说,以“保护嗓子”为理由,这才让他停下来。
但是停下来了嘴巴,可却停不下来脑子,他在屋中走来走去,走的他妻子也烦,叹气道:“你省省吧,快来吃饭。”
牛大宝是真紧张,他紧张的吃饭也是颤抖的。
他妻子就好奇道:“你也不是第一回担大事情了,怎么这回这么紧张?就算是不上,你也可以请假去京都看儿子和女儿,说不得还能看见皇太女殿下。”
牛大宝就道:“你是不知道钢铁代表的重要性,我要是选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大事,我且问你,这次钢铁厂收集大家的意见,那这些意见是拿到京都去说的,皇太女殿下也会知道,我就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会载入史册的?”
他妻子顿了顿,“真的会载入史册?不是每年都会有一次吗?今年不行就明年呗,有什么稀奇的。”
牛大宝就道:“这可是第一次——您看云州的张虎大夫,第一次最美医行者他就是第一名,现在大家都记得他。去年选举了第二次,你看有多少人记得?除了医学圈子里的人,基本就不认识了。”
他妻子就啧了一声,“学了个行业和圈子,就每天都要用一回,牛大宝,我看你啊,魔怔了。”
牛大宝端着碗吃饭,闻言乐呵呵的说了一句,“我啊,也是为了不给咱们儿子和女儿丢脸——你可知道,儿子和女儿都那么优秀,我这个父亲,要是拖后腿,将来说出去也不好听哟。”
他妻子便不理他的嘚瑟了,道:“你可稳着点吧。”
牛大宝就快速的吃完饭,继续稳去了。第二天去演讲,是不记名投票,在场听演讲的钢铁厂工人每人一票,谁的票多谁就是钢铁代表。
牛大宝平日为人不错,讲的也好,将要提出的意见条条框框的说出来,其中还举了很多例子,很能让人共情,最后还真的拿下了第一名。
他回家都乐疯了,立即写信给自家的女儿和儿子。
“大妞二狗亲启,为父取得了云州钢铁代表的荣誉,明年会随云州官府的军队来京都……”
……
“你说,阿爹在钢铁厂做了那么久,会有机会选上钢铁代表吗?”
丹朱一边翻着豆腐,一边跟丹青说话。
他们今日沐休,依旧是出来卖东西,丹青拿着刀剁豆腐,丝丝点点入水中,然后才抬起头道:“不知道。”
他说完,道:“阿姐,我都不记得阿爹和阿娘长什么样子了。”
丹朱就摸摸他的头,“咱们离开家里太久了,自然会忘记,但是等到阿爹和阿娘来京都后,自然就记起来了。”
丹青就道:“我看苍水阿姐的阿爹和阿娘就来京都了,我们的阿爹和阿娘为什么不来?”
丹朱就严肃的道:“因为阿爹和阿娘有自己的人生。他们选择开自己的路,阿爹在钢铁厂很多年了,他有自己的事业,阿娘也是,何况阿娘已经生下了妹妹,还要忙着照看生意。若是来了京都,京都又没有钢铁厂,阿爹的事业就没了。”
“他爱他的事业,就跟我跟你一般,爱自己所学的东西,那你想,若是要你因为想跟阿爹阿娘和妹妹团聚,就抛下宗师父回去,不学功夫了,你愿意吗?”
丹青想了想,道:“阿姐,我也是不愿意的。”
丹朱就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其实她也想阿娘阿爹和妹妹,可要是让她请假回云州去他们,她也不愿意。每天要学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回家途中会落下多少呢?
阿爹和阿娘清醒,他们也清醒,几年来书信不断,互道平安,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正在说话,就见隔壁木子抱着他的猪过来了。周围的人对着木子指指点点,但是木子一点也不在意,跑到这里来给他们两个人打招呼。
“丹朱阿姐,丹青阿弟,你们今天休假啊。”
丹朱点头,“要不要吃豆腐?”
木子点头,“今天阿爷病了,阿兄送他去了万民医馆住院,阿爷说他喜欢吃你们这里的豆腐,我就来买了。”
丹朱:“我送给你们,不用买。”
木子就点头,“那我下回给你们送猪肉和鸡鸭……丹青,你要不要羊?最近我们畜牧部开始研究羊了,听闻要是种羊选的好,就可以多得很多小羊崽子。”
丹青萌萌的点头,“好啊——下回你们家的猪跑出来了,我免费帮你抓一次。”
木子欢喜的道:“好啊——大白总不乖。”
丹朱见弟弟开始跟同龄人这般有模有样的说话,心中欢喜,觉得皇太女殿下说的是真的,孩子跟孩子玩,就会好很多。
只是她的心中,依旧会有担心。弟弟马上就要进行隐卫的考核了,也不知道那考核残酷不残酷。
她心中一咯噔,手里的豆腐就坏了,丹青和木子都看过去,丹朱连忙道:“是我的错处……我刚刚想一个公式,想入神了。”
木子乖乖的道:“不要紧的,丹朱阿姐。”
丹青却看着阿姐道:“阿姐,我们今天收摊吧,你的心乱了。”
丹朱:“……”
小屁孩知道什么心乱了,但是也点头,“行吧,今天都没什么生意。”
木子:“今天京郊外那里拆迁的地方搞戏耍和很多唱戏,很多人都去看了,自然没人在街上。”
于是三人便收摊的收摊,提豆腐的提豆腐,将摊子先运回了平安巷子里,然后一起出发去万民医馆。
万民医馆里,柳琦正在给木子的阿爷说话,空子在旁边听着,听见柳大夫说没事之后,才安心下来。然后仔细听注意事项,正在这时候,柳大夫的小徒弟突然朝着外面喊了一句:“丹青。”
众人往外面看去,就见外面走进来三个小孩,为首的丹朱道:“柳大夫,空子哥,阿爷。”
祝篱就走过去拉着丹青的手道:“我今日给人开刀,刀可快,可惜了,你没看见。”
丹青就拿出刀比划了下,“有多快?比我的还快?”
他有些不高兴自己出刀的速度会比祝篱慢。
祝篱就笑着道:“不,还是你的快。”
柳琦在旁边,就觉得很神奇。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杀人的,一个是救人的。没想到倒是玩到一块去了。
病房里人多,便不适合病人休息了,于是将孩子们都带出去,叮嘱他们去外面玩,连带着放了祝篱的假,“今日就休息半天吧。”
便来的时候三个孩子,走的时候就四个孩子了,这还不止,安晓今日从小姨母孙香那里看过母亲的来信后出门,就遇见了这四个人,于是四人行变成了五人行。
安晓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丹朱:“想去看京郊看杂耍”
安晓今天的马车不限行,便招呼他们上来,“我带你们走近道出郊外。”
几个小的纷纷上马车,只有丹朱觉得右眼皮跳。云州有个说法,便是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虽然她学的是物理化,但是现在,她还是难得的迷信了一回。
“不好吧——还是走大路吧。”
安晓便笑,“不要这样胆子小,这是京都,能出什么大事情,我说的小路是巷子,很多人都这样走。”
自从堵车后,便有人朝着小巷子里开路。
丹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便点头,“安晓,每回遇见你就没好事。”
安晓贼眉贼眼的朝着她笑了笑,“怎么,看着别人就有好事啊?比如班里新来的世家子?”
丹朱冷眼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皇太女殿下说过了,安晓这种年纪,正是犯贱的时候,不要搭理就好了。
果然,不搭理他,他就好了,嘴巴也不贱了,但她的预感却成真了。刚要说话,就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和救命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伴随着阵阵被捂住嘴巴的呜咽和一个男人的喘息声,丹青和安晓互相看一眼,都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两人如今已经有十二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其他三个孩子年纪小一点,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疑惑的看着丹朱和安晓跳下马车。
丹朱想了想,又把丹青抱了下来。
声音是从一个宅子里传出来的,安晓没多想,直接一把将门踢开,院子里,一个男人正压着一个姑娘行畜生之事。
见了他们来,大怒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然后提着裤子站起来,作势要打人。
丹朱:“丹青,捆起来,别打死了就行。”
她愤恨的红了眼睛,安晓也迅速的将关起来。
皇太女殿下跟他们说过,世人愚昧,导致女子的名声最是容易被人毁坏的,也是最容易让一个女子死去的。
他们救了人,但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要害死一个人。这是小巷子,是京都百姓居住的地方,不过现在,大多数人已经出门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不过只要有机会,就不能让受害人被人知道。
他去关门,丹朱就解开外衫给女子披上,将她扶起来,“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抬起头,眼里全是眼泪水,见男人已经被一个孩子打晕又被捆起来了,赶紧道:“你们赶紧走吧,我,我没事,我是他家的丫鬟,我,我没事……呜,你们快走,免得他将来找到你们,给你们带来麻烦。”
丹朱:“他没本事给我们找麻烦——反而是你,我们帮了你,我们要是走了,你怕是就没命了,他这个样子,醒来怕是要打死你。”
那姑娘脸上就惊魂不定几瞬,安晓趁机道:“你知道商部的孙香大人吗?我是她的外甥,你不要怕,我们都有后台。”
他话说的稳,但是主子强/奸侍女……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也知道禹国的律法里没有这条。
倒是木子抱着猪下来道:“要不,我们先把这个阿姐带回去吧。”
祝篱也道:“是啊,我们还是孩子,做不了主的事情,可以让大人来做。我师父说过,解决不了的事情往后再说,先把解决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这几个孩子都是人精,于是便替人将主意定了,倒是丹朱还问了一句,“我们想送你去孙香大人那里,你愿意去吗?”
孙香是谁,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这个侍女闻言,了无生趣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一种光芒,道:“我愿意,我愿意去。”
她如今的情况已经够坏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若这几个孩子真能将她带到孙香大人处,她也算因祸得福了。
她想求孙香大人帮她做一件事。
便道:“我是被他买来的,这家里也只有他一个,将他带走了,也没人知道。”
于是五人便将男人也捆上了马车,将侍女安排坐在最里面,离男人远远的。
车夫在门外大概知道了情况,便也快马加鞭的回去,孙香此时正在家里吃饭,她最近忙着做明年三月份的各州进京需要花费多少银子的财务报告。
没错,人家到了京都,你得给他们住吧?给基本的三餐吃吧?有乡县的人或者一些低层的万民代表,你要是不包吃住,不让人看着他们,万一在城里吃不起饭,没地方住怎么办?万一其中出事情了怎么办?
但这就是要财力和人力物力去做了。这也就是如今的禹国有银子了,才敢做这事情,要是换个国,肯定是做不成的。
就是前两年的禹国,也没有今日的底气。
而皇太女殿下说了,这份底气,很大的原因来源于她。因为她孙香,实在是太会做生意了!!
啊,真好啊,在皇太女心里,她许是能排上前三名?
一想到这个就美滋滋,然后便见平安巷子里面孩子们的声音阵阵,都喊的她。孙香好奇的出门,就见他们带着一个被捆着的大汉和一个目光坚毅的姑娘进来。
那姑娘见了她就跪下,道:“大人,求你救我。”
苏香就看着了她脖子上面的咬痕和她身上的痕迹,再看看几个孩子愤怒的眼神,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连忙将人扶起来,“不要怕,慢慢说,我会救你的。”
那姑娘就道:“奴婢本是铃州人,其他的地方都因为有盐,都富起来了,但是我们那里穷,在穷山沟沟里,我父母兄弟都是男人,邻居们都去盐厂里面做事去了,都建起了房子,但我家不,他们就是不愿意出去,最后我阿兄要成婚了,家里没有银子,便商量着把我卖了。”
“买我的人先是一个富商家,那家的主母见我生的好,觉得我不安分,便又将我卖了,就卖给了身边这个人。”
“我想逃却逃不掉,这个畜生总想着要侵犯我,若是之前也就算了,可是后来我也出去做过几回事情,知道女子也能有好的日子过。”
她哭着道:“我想要过那种日子呀,我可以为奴为婢,可以做事情,但我的身子不愿意被人糟蹋,我誓死反抗了几次,他就打我……大人,您看,我的身上全是他打出来的伤痕。”
她哆嗦着的将袖子捞起来,“您看,新的,旧的,没有一天不挨打。今日白天他喝了酒,又将我打了一顿,我往门口逃,他就将我拖了回去,将我绑了起来,要将我,将我……”
“若不是这几个小英雄救我,今日我就要去寻死的。可我想,我运气真不差,竟然被我碰见了菩萨——大人,我连死都不怕,还要什么名声呢?要什么身子呢?我想求大人一件事情,能不能让我,让我上一回报纸,我想将我事情说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我们这种无萍无根的小人物,也是会反抗的。”
“我还想,还想……还想要一个律法,来保护我们这种丫鬟,让我们即便卖了身,也不能随意被主人家糟蹋。”
她哽咽道:“大人,我想上万民全会。”
……
“她想要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她问我,听闻有各种各样的万民代表,那有没有一种丫鬟代表,她要在万民全会面前,在禹国所有人的面前,说出自己的故事,为天底下的丫鬟求一种说法。”
孙香叹气,“她着实是个厉害的姑娘,我都佩服了。”
她看向折青,“殿下,我之前看过一本书,那里面,没有丫鬟,没有……”
折青就嗯了一句,“会有那么一天,但是现在我却办不到。时间还没到。”
这可能会在她四十岁的时候出现,五十岁的时候出现,而不是现在出现。那种社会,是需要多少鲜血和生命献祭才会出现的。
她的社会秩序才兴建第五年,这五年,她可以改变人的生活方式,改变人的存活率,但是她一时半会不能改变这些人的契约关系。
她站起来,道:“就算是我废除了,难道就不会出现了吗?再者,一时半会,你让她们去做什么呢?”
只能慢慢来,慢慢来,不能说着给她们生的希望,却只开了门,不给她们在门外生活的机会。
这样会适得其反。
折青拍拍孙香的手,道:“我们走走吧。”
如今是晚间,小太监们在前面提灯,她和孙香走在后面。
“阿香,你时时来宫里,有发现宫里的改变吗?”
孙香顿了顿,知道皇太女殿下不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便想了想,道:“宫里面的树少了很多,这里挖了一个池子,重的是皇帝陛下最喜欢的荷花,如今荷花没了,陛下想来只能留得残叶听雨声了?”
折青就笑道:“你看,我们之间,你都如此谨慎……你不要出言说惭愧,因为这是你的生存之道。那你知道,别人的生存之道是什么吗?”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宫里面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小太监进来了。”
孙香顿时明白了一些。
“做小太监,只有家里是活不下去的人家才肯送进来。我们常说众人重男轻女,将姑娘家往死路上面逼。一户人家,若是得了灾,得了穷病,必然是先要卖女儿的。卖完了女儿,若是家里还穷,就会选择卖田地。等田地卖完了,舍不得还要卖老妻,若是妻子也卖了呢?”
“这时候他们才会想着去把儿子也卖了。将儿子卖进宫里做太监,最得银子的,想来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卖了做小厮,也算有个根,可若是没有了那个根,便是断子绝孙了,便不算个人。”
折青说完,笑道:“可他们将这件事情看的这般严重,每年也会有不少人送进来。因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将孩子送进宫,他们能活,孩子也能活。”
“可这些年却没有几个孩子被送进来,是因为他们不用卖儿了。”
“可我们能逼着他们也不能卖女儿吗?律法能这么规定,但却阻止不了他们在穷的时候卖女儿,他们卖女儿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我们能制止其中一种,却制止不了其他的歪门邪道。”
“所以这些年我选择的是给姑娘家更多的补贴,让一个家里认清楚,女儿在的时候可以得到众多好处,慢慢的,慢慢的,他们才会将女儿看作是一个人。”
折青就顿住脚步,看着前面的湖水,道:“你看着湖面,不起微澜,但是风一吹,水便会止不住的荡起波纹。”
“只有等着这水慢慢的干掉,才会真正的成功,真正的看不见水波纹。”
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她能加快社会和时代的进程,但却不能拔苗助长。就算她插手废除了这种奴才制,但是会很快的出现另外一种形制的奴才制度。
可能那是比现在更加残酷,更加没有人性的制度,也可能会更好一些,但那都是未来不可预料的事情,是她不能掌握的事情。
她不敢。
她深知自己的步子已经迈的够大了。继续将步子迈得更大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害死很多人。
只有在这个社会达到了能够让这些人不去做奴才也能生活的时候,她才敢这么做。
“我想着,我能在有生之年应该要做到这件事情,所以我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助我,我也希望他们能自己觉醒。”
孙香沉默良久,道:“殿下,我今日是太气愤了,所以才说了这样傻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折青就笑着道:“我也很气愤。但是同时我也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勇敢的姑娘站出来,拉起一个警报,就已经是进步了,放在之前我都不敢想。”
“所以阿香啊,保护好她,别让她受到伤害。那个人渣,直接关进大牢里面吧,查查他后面的背景和家世,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好的整治一番。”
孙香点头,跟折青感叹道:“这世间为何对女子这么苛刻?”
折青:“不要怕,慢点来,会有平权的那一天。”
她拍了拍苏香的背:“与君共勉。”
孙香笑起来:“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