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后叔叔养你
第二天雨渐渐停歇，战士们顺着下游找人，找了几十公里不见。
直到洪水完全退却，才在二十几公里外的一片淤泥里找到，早已肿胀变形。
春妮打了青霉素后已退烧，醒来就粘着陈明生要妈妈。
“叔叔，我要妈妈！”春妮趴在陈明生背上，嗓音沙哑。
“嗯，我们这就去见妈妈！”陈明生轻声道。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叔叔！”春妮顿时喜笑颜开，缠了几天，终于要见到妈妈了！
陈明生沉默着，没再说话。
陈明生刚满十六岁，南省人，刚入伍的新兵。
这里是泗省梁县金丰公社，锦城大军区的新兵训练营在附近，集训三个月后再分配到各驻地。
班长听着俩人的对话嘴唇紧抿，眼含悲悯。
眼前女孩的父亲也是军人，牺牲在雪域高原的修路途中；如今，孩子妈妈在洪水中丧生，留下孩子孤零零一个人。
一行人来到胜利生产大队二队，春妮的家在这里。
老远就有不少村民站在路边，默默看着解放军背着春妮过来，窃窃私语。
“欢迎解放军同志！”一个中年汉子热情上前握手，“我是胜利大队书记春如画，孩子的五叔公！”
“你好，春书记！”连长冯运修道，“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春如画低沉道。
“五叔公！”春妮从陈明生背上下来，开心跑到春如画跟前。
两家走动频繁，春妮很亲近这个叔公。
“乖！妮儿！病好了吗？”春如画怜爱的摸了摸孩子脑袋。
“好啦！解放军叔叔给我打针吃药，妈妈不在，我很勇敢，打针的时候都没哭！”春妮乖巧道。
“嗯，妮儿真乖！”春如画鼻子酸酸的。
孩子，以后你都得一个人坚强勇敢的面对人生。
“五叔公，我们去哪儿？”春妮被叔公牵着，却不是回家的路，大惑不解。
“我们，我们去看你妈妈！”春如画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心中叹息。
来到村后春家祖坟，早已围满了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春妮。
“叔公，谁死了？”春妮看到一口黑棺材停放在一个坑边。
春妮不太懂生死，只知道黑棺材装着的人抬到这里会被埋掉，妈妈说春家的人死了，都会埋这里。
春妮问妈妈，什么是死？他们睡在棺材里不怕黑吗？怎么吃饭？
妈妈告诉她，躺在这里的人不吃饭，不怕黑。
“春妮，你妈妈死了！”一个脏兮兮、拖着两条鼻涕的男孩大声道，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胡说！我妈妈才没死！春金宝，你乱说！”春妮听着这话很不高兴，大声呵斥。
再不懂生死，再懵懂，春妮也知道死了不是句好话。
“本来就是，春妮，以后你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哈哈哈…”春金宝吸溜着两条浓鼻涕，得意道。
旁边还有三个眉眼几分相似、衣着破烂、邋里邋遢的孩子，虽懵懂、眼神却都跟春金宝一样，全是幸灾乐祸。
“你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春妮气得冲到春金宝面前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几个孩子齐声起哄。
“春江家的、春海家的，怎么管教孩子的？”春如画面色不悦的对两个妇人喝道，
“金宝！”春江媳妇这才假意拉一下自家儿子，春海媳妇没吱声，撇撇嘴。
两妯娌都是一身补丁衣服，一副穷酸相，此刻都盯着春妮，如同饿狼盯着肥肉，眼里冒着绿光。
春金宝是春妮二叔春江家的，年龄比春妮大一岁多。
平时二叔、三叔家的几个堂兄弟老是欺负她，总是趁着妈妈不在，抢她的糖果吃，故意往她的漂亮衣服上抹鼻涕、泥渍，扯乱她的小辫子。
为此，春妮妈没少找二婶、三婶理论，奶奶每次都帮着二婶、三婶跟妈妈吵架。
妈妈从来不输阵，对于二叔、三叔、奶奶的无理取闹、无理要求从不惯着，几家人关系很僵。
春妮努力忍着眼泪，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流出来，仿徨无助的看向四周，“妈妈，你在哪里？”
众人低下头，没人回答她。
陈明生走过来，一把抱起春妮，轻轻拍着。
“叔叔，我妈妈呢？”春妮眼泪汪汪的，陈明生不知该怎么回答。
“妮儿！好孩子，你妈妈在这里！”春如画打破沉默，轻声道。
“才不是！”春妮看看那口黑棺材，猛地尖声道，“我妈妈说了会永远爱我的！不会不要我的，哇，妈妈，你在哪里…”
“妮儿，以后妈妈就躺这里！”春如画眼眶泛红，冲几个年轻后生示意下葬，
孩子太小，就不看最后一眼了，免得吓着孩子。
“才不是，才不是！我妈妈好好的，才不要躺在这里！”
春妮见黑棺材被放进坑里，从陈明生身上溜下来，扑到棺材前哭喊。
“妈妈，你快出来！别丢下妮儿！妮儿乖，妮儿乖乖吃药，妮儿不吐，妈妈，你快出来！妈妈…”
看得不少妇人跟着抹眼泪，这孩子太可怜了！
“春妮乖！叔叔抱！”陈明生抱起孩子，后生们赶紧填土。
“妈妈，妈妈…”春妮使劲儿扑棱，被陈明生死死抱住。
很快坑被填满，堆起一个小土包，春妮声音嘶哑，“叔叔，我没有妈妈了！”
“不怕，以后叔叔养你！”陈明生抱着小小的孩子，柔声道。
连长冯运修讶异的看向这个满脸稚气的新兵蛋子，你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养她？
安葬完，人陆续散去。
“春妮！”一个黑瘦汉子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妇女，和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
春妮回头，看着眼前人，紧紧搂住陈明生脖颈，不说话。
“来，舅舅抱！”黑瘦汉子挤出笑脸伸手来抱。
“不要！”春妮抗拒道。
“呃！”黑瘦汉子尴尬，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扯出笑脸，讪笑道:
“你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你妈都死了，你不跟着舅舅，以后没人管你，可咋整？”
“就是，你妈都死了，你舅心疼你，跑大老远来接你！你咋不识好赖？”瘦巴巴的妇人上前训斥，说着上手硬拽。
几个脏兮兮的孩子伸手来扯春妮干净漂亮的衣裳，目光贪婪。
“干什么？”陈明生抱着春妮侧身避开这些魔爪，大声呵斥。
这几个孩子中不管男孩女孩，都穿着女式衣衫，男孩的衣服没有一点儿补疤，但脏兮兮的像泥猴。
“不要！你们是来抢我衣服的，才不是喜欢我！”春妮尖声道。
每次舅舅家的人过来，都会掳走自己的衣服，不管新的旧的，妈妈不给，就上手抢，还骂骂咧咧，女娃穿那么好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