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定要好好活着
瓢泼大雨下了两三天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昏暗、斑驳的屋里,春妮躺在床上,五六岁的模样,小脸绯红,小小眉头凝拧在一起,表情痛苦。
“妮儿,来,吃药!”春妮妈端着一碗草药水进来,二十六七的女子。
昨晚春妮突发高烧,雨又下个不停,只得在屋后扯一把退烧草药熬水,先对付着。
抱起孩子,浑身滚烫,孩子艰难睁开眼,“妈妈,难受!”
“乖,喝药,喝下去就不难受了!妈妈放了糖,不苦!”春妮妈吹了吹汤药。
春妮张开嘴小口喝着,一勺又一勺,好一阵才喝完。
春妮妈松口气,放下调羹。
突然春妮面色一变,猛地张嘴,刚喝下的汤药喷薄而出。
喷洒到地上,衣襟湿了一大片,药液和胃酸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腐味儿。
“哼哼…”春妮只觉得天旋地转,恶心至极,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似小猫叫。
“妮儿,妮儿,别吓妈妈,妈妈这就带你上卫生所!”女儿的哭声像针扎在当妈的心尖上。
春妮妈手忙脚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用雨衣包裹住孩子,抱着往公社去。
外面灰蒙蒙一片,春妮妈抱着女儿艰难行走。
隔壁听到动静,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撇撇嘴,一个丫头片子也稀罕成那样。
乡下泥路早已被泡软,每一脚踩下去就深深往里陷,半天才拔出来。
好些田坎被冲毁,浑水淹没田地,分不出田坎和田,只能在水里蹚着走。
跌跌撞撞来到一条小溪沟,石板搭的小桥已不见,常年干涸、不到十米宽的干溪沟此刻已成二三十米宽的河流,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枯枝、树叶急流直下。
春妮妈看着对岸犯了难,这可咋走?纠结要不要返回,怀里的孩子蠕动了一下,难受的哼唧着。
看看面色绯红的孩子,又看看这浑浊、湍急的河流,春妮妈咬咬牙,试着往水里蹚,踩到一块石板,小心翼翼往对岸走。
水淹没过膝盖上面,湍急的水流冲得人摇摇晃晃,几次差点被漂流的枯枝树叶团打到。
艰难挪动了七八米,突然一股更大的洪流夹杂着泥沙冲下来,一个站立不稳,被洪流卷走。
春妮妈一只手紧紧抱住孩子,一只手本能的四处乱抓,在洪水中起起伏伏。
斗笠冲走,蓑衣在水中变得很沉重。
迷迷糊糊间,好像被什么被挂住,春妮妈顺手一抓,是一棵被淹没的小树,拉着小树枝,勉强站起来。
“救命,救命!”正在站岗的陈明生隐约听到大雨中有呼救声。
“班长,有人在喊救命!”陈明生见身边的班长没有任何反应,着急道。
“啊?你说什么?”班长大声问。
雨声很大,连帽雨衣阻隔了外界的声音,班长看到陈明生冲自己说什么,只听到救命两个字。
“有人在喊救命!”陈明生吼完,朝着呼救声跑去。
这一次陈明生听真切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快来人!有人掉水里了!”班长朝着营区大喊。
安静的营区顿时躁动起来,战士们顾不得穿雨衣,纷纷冲进大雨中。
一个小小身影瑟缩在小树枝上,树枝在洪水中艰难承载着孩子,岌岌可危。
“妮儿,听话,抱紧了别撒手!会有人来救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春妮妈叮嘱女儿。
洪水越来越急,没一会儿就无法站立,春妮妈将女儿托在树枝上。
扔掉蓑衣,自己在水中拽着树枝呼喊救命,短短几分钟,洪水又涨了不少,已淹没到脖颈。
看看灰蒙、倾盆大雨不断的天空和越来越湍急的洪水,春妮妈有种预感,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妈妈!快上来!”春妮死死抱着树枝,哭喊着伸手去拉妈妈。
“乖!妮儿抱紧了!树太小,妈妈上不去!好好活着!以后妈妈不在了,有事找五叔公!”春妮妈眼里尽是不舍。
又一股洪流冲来,浪头打来之际,春妮妈毅然决然松开手,“妮儿,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没了春妮妈的拖拽,小树枝托着春妮向上弹起,躲过洪流的裹挟
沉浮间,春妮妈看到一个绿军装的人跳进水中,奋力向她游来,稚嫩的面孔写满焦急和关切。
春妮妈露出微笑,女儿得救了!
又一个浪头,“快救孩子!”,春妮妈留下最后一句话,消失在浊浪中。
陈明生在水中拼命向前游,浪头打来,再抬头,四周全是奔流的洪水,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个水中沉浮的人影是幻觉。
明明只有十几米远,再快一点点就能抓到她的。
“妈妈!妈妈!”树梢上的春妮哭喊着。
陈明生回头,孩子已经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顾不得多想,朝春妮游去。
春妮软绵无力的手抱着树枝,浪头再次打来,将她从树枝上拽走。
陈明生眼睛通红,用尽全力一个猛子扑过去,一把拽住孩子,奋力往岸边游。
“这里!快拉住我的手!”班长和其他战士赶来,手拉手往河里延伸,朝陈明生伸出手。
力竭的陈明生拉住班长的手,班长用力往回拽,战友们接力,终于将陈明生和孩子拽上来。
“还有…还有一个老乡!”陈明生上岸后喘息着对班长道。
“还有?”班长望着浑浊、湍急的洪水,除了枯枝树叶,哪里有什么人?
“妈妈!妈妈!”春妮哭喊。
“快,来几个会水的,跟我往下游找!”班长果断道,所有战士跟上,沿着岸边向下游跑去。
浑身湿漉漉的陈明生起身要去,被班长制止,把孩子塞给他,“你体力已经耗尽,去了危险,留下照顾孩子!”
“是!”陈明生只得服从命令。
感觉到孩子浑身滚烫,再看小脸通红,知道孩子发着高烧,陈明生忙抱着往营区跑。
“妈妈!妈妈!”春妮嗓子嘶哑,不停哭喊。
“小妹妹不哭,我们先去吃药,一会儿再去找妈妈!”陈明生哄道。
“怎么回事?”半路与连长和其他战士相遇。
“报告连长,有老乡落水,班长他们去下游找,孩子烧的厉害,得赶紧治疗!”陈明生报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