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入狱2
“谢、谢大人!”
“滚开!”
谢勉一脚将拦路的狱卒踹开,急急地朝柳相容奔去,脸上一时乱了分寸。
“相容……”
入狱不过三日,那个曾经才略无双、明艳动人的女子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人不人,鬼不鬼。
谢勉坚如磐石的心,不期然有了一丝松动。
他的手浮在她脸前,看着她浑身是伤甚至想碰都不敢碰她,平时的冷漠沉稳尽数消失,总算露出几分浅薄的紧张。
“谢大人大喜的日子,不在成婚现场招待宾客,来这腌臜的牢房做什么?”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陆晚冬抱着手臂一脸讽刺地盯着他,丝毫不怕得罪他这个当朝新贵。
谢勉骤然回头,双眸犀利:“谁让你们动她的?!”
陆晚冬直直迎向他的眼神丝毫不惧,笑:“我陆晚冬什么名头老少妇孺皆知,谢大人先前将人送来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又反倒怪起我来了?”
她唾了一口:“将羊送进狼群里,却说狼凶狠,倒打一耙。”
谢勉眼神愈发冷狠:“士可杀不可辱。”
他站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疏离,从牙缝里冷冷抛出几个字:“她到底是陛下亲封的玉成君。”
“谢大人这是在同我讨要说法吗!莫非是旧情难忘?”陆晚冬嗤笑出声。
“荒谬。”
他的目光寒如风雪,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再看向柳相容也无半点怜惜。
“本官只怕她死了连累宰相,嫣然有心疾,受不得惊吓。”
“是吗?”,陆晚冬斜睨着他,“那谢大人大喜之日来这里是……?”
“本官的双鱼玉佩还在她那儿,嫣然恼了,唤我取回来。”
陆晚冬调笑着嗤了一声。
娘批的,人模狗样却是个陈世美。
陆晚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自认不是好东西,但也瞧不起谢勉这等忘恩负义之辈。
柳相容刚恢复些许意识,耳畔便传来这句话。
本以为已麻木无感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泪水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冰凉湿润的泪痕。
双鱼玉佩是他亲手送于她的定情信物,那日,她分明是看到他眼底流露了真情的。
罢了,时至今日,终究是她想多了。
既然情谊是假的,那留着物件还有何用。
他讨要,那便还他。
凉薄的声音又起:“陆大人将人伤成这样,还是赶紧找个狱医看看吧,免得没问出什么还闹出了人命被永王责罚。”
“不劳谢大人担忧,我的犯人我自会处理,已经去找了狱医。”
她虽自私自利,但那是对外人。忘恩负义的事她还真做不出。因此对谢勉颇有意见。
正说着,外面有狱卒带了名青衫男人进来。
狱卒冲陆晚冬投了个眼神,陆晚冬无声点了点头。
“既然狱医在诊治,谢大人还是回去拜堂洞房吧!”
谢勉听陆晚冬撵人的话术并未回应,目光犀利透着寒光盯着狱医一举一动。
良久,他看到女子被铁链栓住的手动了动,才道:“本官还有话同她说。”
陆晚冬见人动了也松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识趣,主动道:“还请谢大人快些。”
又对手下狱卒吩咐:“走吧。”
牢房瞬间空了,谢勉望向狱医眸色幽沉:“你还不走?”
狱医显得很慌张:“大人,这、玉成君的手要是再不包扎上药,只怕以后连笔都握不住。”
谢勉闻言眉头微皱,看着那双原本修长漂亮如今伤痕斑驳的手,脑海中闪过往日她握着自己的手,亲手教他执笔的画面。
终究是不忍心,“给她上药。”
狱医松了口气:“是。”,随后耐心给柳相容包扎、上药。
谢勉无视狱医,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柳相容片刻,终于不耐烦的出声:“既然醒了就别装得跟快死了一样。”
狱医手一顿,随后恢复自然。
柳相容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疼得神志不清,并不想应付他,可听他这么说,又不甘心的睁开眼睛。
“呵,果然是装的。”
谢勉居高临下地望着往日高不可攀的女子,心底隐隐多了几分痛快。
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她道:“玉。我书房、黄花梨木柜、第二层。”
女子声音很淡。
谢勉顿住,她听见了?
一丝心虚油然而生,很快被她绝情的话冲散。
他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不解,更是染上几分薄怒,他料想过她会同他说任何话,或咒骂、或怨恨、或求饶……
唯独没有想到会如此冷静谈起这么不重要的事,她语气平淡仿若他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人,急急撇开干系。谢勉始料未及,心里先前的痛快消失更有些不舒服。
“你别怨我,若不是你求来那份圣旨断了我与嫣然的可能,我便不会走上谋逆之路,你也不会受今日牢狱之灾。”
“说起来,怪你。”
“是你自找的!”
无人回他。
谢勉蹙着眉头,对她的油盐不进反感,眼底染上几分不耐。
“柳相容。你到底要这样多久,随你怎装都无所谓,就是你死了,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今生算我负了你,你别怨嫣然。”
柳相容四肢被锁链锁住,浑身是伤,站都站不稳。
冰凉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胸口,柳相容甚至觉得比身上的伤还要疼上几分。
张口闭口“嫣然”,她都这样了,怨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怕她伤害他的嫣然不成?
轮得到他怕成这样,仿若她才是十恶不赦之人!
“谢怀瑾。”
沙哑的嗓音疏离又冷静,透露出几分陌生,让男人蹙眉,嘴角渐渐凝固。
他等着她下一句,可那人又没声音了。
就在男人不耐烦到极致时,声音又响起:“你对我可有半分真心?”
这十年,总要有个结果。
……
谢勉长久的沉默,倏而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反而,有无尽的怨恨和厌恶。
柳相容手控制不住地蜷紧,伤口瞬间溢出血来。
“哎哎哎……玉成君切莫动气,再动手可就保不住了。你看这血糊糊的,看着都疼。”狱医出声强调。
谢勉下意识朝她的手望了一眼,眉头皱得愈加深。
那双手……怎么伤成这样?
嘴动了动,最后说:“在没有遇见嫣然之前,我确实想过和你在一起。但……”
柳相容伤得太重了,想冷笑都扯不动,声音细若蚊吟听起来却格外刺耳:“哦,委屈你了。”
“你说过,我帮你入仕,会一直陪着我也是假的?”她又问。
谢勉吐了口浊气,“抱歉。”
“我只是想配得上嫣然。”
……
“恶心。”
谢勉闻言皱眉,“你何必言语如此逼人,过刚易折。你真应该和嫣然学学。”
过刚易折……
柳相容睁开眼睛,当今亦曾对她说过,可她学不会。
说到陛下……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谢勉见她眸色加深,沉默不语,以为她听进去了。
他忽而单膝跪在地上,垂眼看她,将她被蹉跎得几近丑陋的模样尽收眼底,眉梢亦带着一丝倦怠:“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即使出去也配不上我。”
“嫣然小意柔情,淑柔娇媚。你和她,不能比。”
柳相容掀起眼皮,扫他一眼。
这人不是听不懂人话,是仗着她疼得不能说话。
谁想听他劳什子嫣然!
嘴唇艰难地轻启:“一朝龙在天,矾土脚下泥。”
她是陛下亲封的玉成君,位列一品侯。
他也配?
“你,也配?”柳相容讽道。
她艰难眯开一条缝看他,曾经风华霁月的少年郎变得市侩,面上也多了些许得势后的嚣张。
他大喜之日来这里,也存了几分显摆的意思吧?
心里的不甘竟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他能轻拿轻放,为什么她不可以?
数十年的情谊,要见鬼就见鬼去吧!
谢勉向来温润好脾气,他站起来负手而立,望着头顶那片狱中仅有的外面景色,思量许久对她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 出去后,别回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