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计中计（上）
次日。
乌烈领兵近三万大军进逼德阳城下，而且扎营之地选择的极为刁钻，不止扼守着退向北方的要路，还隐隐威逼德阳城和城外的斡本部。
东歌也依乌烈之命，前去斡本的大帐之中。
斡本半躺在榻上，看着一身戎装的东歌，不由嗤笑起来，“东歌，你来此处,所为何事？难不成是想跟四哥一起去狩猎不成？”
东歌想起自己之前曾经在父王面前告状，说斡本以射猎百姓为乐，害的他被抽了一顿马鞭。斡本如此言语，自然是心怀不满。但是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东歌面上神色不动，只是实话实说，“乌烈，乌烈让我来劝你归顺于他。”
一听自己的妹妹竟然如此直言，斡本顿时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东歌却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斡本在榻上猖狂，丝毫不觉得是侮辱。
原本能容纳几十人共同议事的大帐，再也不复完颜骨答在世的盛况，此时空空荡荡，只余下斡本那肆无忌惮的笑声。
待笑了多时，斡本估计是感觉也没什么意思了，才勉强摆了摆手，“我要是不归顺那？”
东歌似乎早就知道斡本会如此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平淡的说，“乌烈说，那就别怪他不顾手足之情了。”
“哈哈哈……好狠，果然还是那个乌烈……那你那？我的妹妹,你也认为乌烈该当这可汗么？”
“形势所迫，不得不认。”
“哈哈哈哈，好一个形势所迫！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来呀，拖下去，斩了祭旗。”
左右亲卫立刻提刀上前，东歌却泰然不惊，只是自顾自的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本是为了救你一命而来，既然你如此待我，我就死了又能如何？一个弑父，一个杀妹，你们也是称得上雪原双绝了。”
斡本闻言一惊，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身手矫健不似常人。其实自己对于乌烈能那么突然当上可汗，而且父王还突然暴毙，深表怀疑，甚至隐隐有了猜测。但是真当这个事实从自己亲妹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是震惊不已。要知道自己的父王完颜骨答可不是寻常部族首领，是统一了林海雪原的女真族可汗，年轻时更被誉为女真族第一勇士。
“回来！”
左右亲卫刚一左一右擒住东歌的双臂，反拧着想要拖出帐外。就被斡本这突然起来的大喝给吓得一呆。开玩笑，斡本之前连射死自己老婆，稍稍犹豫一下的亲卫都被斩了，现在如何不怕？如何敢不老老实实的执行斡本的每一条命令？
东歌早就料到如此，只是略微一用力就挣脱了两个亲卫的束缚。但是就在帐门口，却并不回身，也不说话，只是不住舒展着刚刚被擒拿而有些酸痛的胳膊。
斡本见此也是心下了然，赶紧挥手让众人出去，然后一如当年，开始了哄妹妹的手段，一脸尬笑的上前安抚。毕竟是雪原第一美人么，如何不是一个傲娇？
“还请妹妹救我呀，四哥真的是没法了……”
东哥的美目淡淡的看着斡本这一脸媚笑，也是知道火候到了。
“那我且问你，你还想不想当可汗了？”
斡本闻听此言也是大惊失色，难道自己还能……
“啊！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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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烈领着一众亲卫站在丘陵高处，俯视远方，只是将德阳城附近情景尽收眼底。自从乌烈上位可汗之后，一统军中的北蛮各个部族，强行用女真精锐接掌北蛮各个部落的军权，一时之间联军战力大增。原本这些北蛮部落都是依附女真族而跟来的附庸军，但是完颜骨答在世的时候，为了维持女真族的战力，和笼络住其他部落的民心，不会选择如此激进的吞并方法，反而是不断吸纳其他部落中的豪勇之士加入到女真族之中。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完颜骨答的方式虽然缓慢但是不止是维持住了女真军队的高超战力，还笼络好了各个新附庸部族的民心，知道不会吞并自家的部落。但是也因为完颜骨答的过程过于缓慢，一旦遇到这种战事挫折，军队中各个统帅意见不一的弊病也就爆发出来。原本这些毛病也不算什么大事，老可汗完颜骨答威望甚重，又能与民同甘苦，就是遇到灭族之祸也不会有人逃难投敌。但是乌烈得位不正，现在大敌当前，仓促军改，当然不能号令统一，尤其是新附军中还出现了完全不听调令的情况。
乌烈也就根据东歌给出的建议，接管其他部落的军权，还趁着当前自己连斩两员上将军和袁博绍的战绩，暂时性用强硬手段统一意见，进兵德阳城。乌烈想要借助大胜之威，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威严。
只要得了德阳城，南下中原，任何人都无法撼动自己的可汗之位。
乌烈注视着现在还在修补的德阳城，还有一直按兵不动的斡本大营，久久不语。
身后的亲卫谋克上前一步，抚胸一礼，“可汗，现在各个部落都对于我们女真族人入营掌握军队，怨声载道，很有一些闹事的。此时进兵，军心不稳，恐怕于战无利。”
乌烈轻蔑的扫了亲卫谋克一眼，有些不屑的回答：“哼，老虎会害怕一群猴子么？以前父王是对他们太过于宽宏了，都不知道谁大谁小的。传令下去，再有闹事的，立斩。”
“是，可汗。”
亲卫谋克上抚胸一礼，就欲退下传令。
“等等，东歌现在到哪里了？”
因为东歌并没入帐向乌烈问安后才去游说斡本，所以乌烈并不知道她的行程。但是亲卫谋克却是一路护送出营，自然都清楚的很，当下不敢怠慢，赶紧一五一十的进行汇报。
乌烈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刚刚过了午时，对手下吩咐道：“再过三刻，东歌要是还没带来斡本归顺的消息，立刻点齐兵马直入斡本大营。”
手下一听要同事族操戈,顿时都是大急，纷纷出言劝阻。
“可汗，中原有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可如此呀！”
“现在大燕军队尚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在德阳城下内斗，这不是引那些中原人来攻么？”
“纵使斡本不服，也是可汗的兄弟呀。”
“还有咱们一万余族人呀。”
乌烈听着这么一圈亲卫劝阻，只感觉如同鸭叫，顿时无比烦躁的大喝一声，“闭嘴！”
亲卫跟随乌烈日久，自然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而且以前要不是老可汗在世，恐怕乌烈早就不缺别人建议了。于是亲卫们都是唯唯诺诺，低头在一边根本不敢回话。
发泄了一番，乌烈也恢复了冷静，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刚刚上位，还是缺乏各方支持，并不是自己可以随意任性的，也就耐心的解释了一下，“我就是要跟斡本打起来，这样才能引那群中原人出那个乌龟壳。咱们女真野战无敌，只要大燕军队出城，本可汗只需一半军队就足够击溃他们全军。如此岂不是一箭双雕？”
一个平时亲近些的亲卫谋克见状，还想再劝。
乌烈却看也不看，只是抬手制止。
“不用说了，斡本只有一万不到的败军，而女真士卒更是不过千。咱们现在全军都已经改了谋克猛安制度，用兵调度如臂指使，如何还能惧怕这些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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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烈见斡本并未有归降的姿态，而东歌又迟迟未归，领着三万大军直逼斡本营地而去。因为北蛮毕竟还是部落为主，只是扎些帐篷，并未设立拒马寨墙，所以要是斡本不赶紧集合大军迎战的话，就只有被单方面屠杀的份了。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三万大军在德阳城附近的平原上出动如同波涛骇浪一般惊天动地，但是斡本的营区犹如平常一般根本没有集合迎战的迹象，反而如同往常一般该干什么就做什么。
领兵的亲卫谋克纷纷来报着奇怪的现象，难道斡本真的没有反心？还是……只是因为文报不及时，才会导致这个局面？
乌烈领着大军先锋，已经逼近到斡本营地一百步的位置了，现在就算是斡本想要集合全军抵抗都来不及了。可是这一切都透露着诡异，但众人都想不明白，只是把原因归结到现在还没和斡本撕破脸，这些斡本部都还以为自家是友军吧。
看着眼前完全不设防的营地，乌烈眼神逐渐从疑惑变成了坚定，右手缓缓举起自己的狼牙棒，就待下令全军进攻。突然斡本营地中跑出一个传骑，远远的就高喊：“可汗且慢！斡本愿意归顺！”
“可汗且慢！斡本愿意归顺！”
这一声声喊叫声远远传来，直接震得众人身心摇曳，但也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斡本还算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也同时庆幸避免了一场血腥的内乱。
骑在战马上的乌烈却是眉头紧皱，低垂的眉眼里也泛起了疑惑和……惋惜。
其实，乌烈也是深深忌惮自己的四弟斡本的实力，原本就是自己可汗之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现在又掌握着一万大军，对他而言犹如猛虎在侧，如何可以放心安睡？还有自己那个妹妹东歌，号称林海雪原第一美人的妹妹……萨满曾预言‘能兴天下，亡天下’的女人‘，无论能不能为己用，这样能借机铲除，都算是排除一个心病。
没办法，自己就算是篡位上位的，如何不担忧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把自己除掉？
片刻，那传骑已经策马跑到乌烈面前，还没停稳马匹，就是一个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可汗，东歌已经劝得斡本归顺。斡本马上就来拜见可汗。”
乌烈身后的众亲卫谋克都是高兴不已，互相谈笑。
“哈哈，想不到斡本倒是一个识时务之人。”
“这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脚，本来我的弯刀已经三天没有杀人了。”
“你别说，我刚刚也想大杀一番。其实要不是老可汗严令禁止族中内斗，我早就……”
讲到此处，这个亲卫谋克也发觉自己讲错话了，赶紧闭口不言。而身前的乌烈其实早就听到这些亲卫谋克的话，但是此时也是当作没有听到，其实作为自己的亲卫谋克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篡位之事，但事已至此，也只是选择跟随。要知道现在女真族是谋克制度，要是主子一死，全体亲卫都要殉葬的。
不消片刻，斡本和东歌领着一众亲卫快马飞奔而来，而其他军队却丝毫不见调度集合的迹象。所以乌烈全军也都没有什么戒备，只当却是真心来归顺，前方斥候只是简简单单的就放行了。
斡本和东歌还没近身，就忙不迭地翻身下马，抢了几步才单膝下跪，表示顺从。但是其他亲卫却都没有跟着下马，只是远远的看着，像是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东歌抚胸一礼，大声禀报：“可汗，东歌幸不辱命，四哥斡本已经同意归顺，承认大哥的可汗之位。”
旁边的斡本也是赶紧膝行几步，才对着乌烈大礼到底，声泪俱下，“大哥英明神武，斡本自愧不如，大哥登上可汗之位实至名归。还望大哥看在往日之情谊，放四弟一条生路……斡本愿放弃一切，只当按出虎水一牧民，足矣。”
说完，斡本就是拜了又拜，声泪俱下，好不凄惨。乌烈身后的亲卫谋克们看了都是一脸不屑，没想到平时残暴异常的四王子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比之族里的奴仆也是不如。要知道这时候的女真族以好勇斗狠为上，处处都要争强好胜，平时动辄为了一点小事可能一决生死，要不是老可汗严令禁止内斗，恐怕女真族这些年都不够自己内斗的。
乌烈见此景象，也是心情大悦，顿时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做出一番英明雄主的做派，高傲的说，“先起来吧！”
斡本脸上早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顾不得擦拭，又是一阵大拜，“还请可汗宽恕斡本之罪……如可汗不信，斡本……斡本愿意……断箭为誓！”
言罢，斡本似乎是一番哭泣大拜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在腰间的箭囊好一阵摸索，才从其中抽出一支长相古怪的箭矢。
见到斡本突然如此近的距离掏出凶器，乌烈身后的亲卫都是纷纷抽出刀剑。但是乌烈却像是已经相信了斡本，又或者是自恃武力过人，只是挥手让身边的护卫都收起刀兵。
甚至乌烈还想趁此机会收收身边部族的心，想要效仿父王礼敬勇士的做法，要下马亲自扶起斡本。但是就在乌烈刚刚放下缰绳，想要翻身下马之时，突然远处德阳城头传来一阵雄厚的号角声。
顿时女真大军人人侧目，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甚至都忘记了现下的要事。而斡本更是跪在地上，双手握着一支响箭，看着德阳城缓缓打开的城门，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