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宇宙光明森林
我的梦境,也许是大龙的梦。老头没提《九龙图》,喋喋不休地讲述。
龙纪元是生命文明的第七个纪元,全宇同此凉热。即是毁灭纪元、收割纪元,也是重启的纪元。有一首诗中称为“凤凰涅槃”。第六是白狐纪元,也就是天神纪元。白狐是龙的记忆,也是天神的信使。
突然想起,我就是来自那里,我是一只白狐,是这个播种季的唯一收获。我是说上帝在宇宙的播种季。我将要在被收割的同时获得重生,也就是重新回到第一纪元。
我开始努力主导自己的梦境。梦中我来到跟地球平行的宇宙,在宇宙的边缘,寻找重启龙纪元的九把钥匙。九把钥匙!《九龙图》?
我的梦境开始重演,同时也在大龙的梦里。可是我们的梦境并没有任何重叠。就像两个对面而立的镜子,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者以为对方就是自己。这个寻找过程是漫长又枯燥的,我因此有时间跟你们喋喋不休。
伴随着模糊不清的画面,一个声音说,关于宇宙的播种季,我要给你们科普一下。是说那个老头要给我科普。
第一季是黑暗季。上帝的大手在星系间耕耘,银河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菜畦,宇宙中无数微不足道的菜畦之一。生命的种子播撒在星河泥土中,经过无比漫长的煎熬,然后苏醒,一点点吸收能量。
你说地球上的生命文明算什么?大龙的脑子突然开窍了,他说。我说,不过是银河系这个小菜畦中的一粒种子,上帝拥有数万亿这样的菜畦,真正的大地主。在我们地球上,到最后的收获季,上帝最多也就能收回几百粒像我这样的种子。
我是一只白狐,这只是一个比喻,实际上我无法向你们描述我自己。不是我嘴笨,而是你们听不懂。真实或虚幻,有形和无形。没有量子体所描述的那么简单。我住在龙的梦里,只能借大龙的灵来显现自己。我是上帝收获的一粒种子,灵魂的种子,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大龙的梦境是孵化我的巢穴,期待破壳而出。
老头说,第二季是萌发季。生命的种子吸收水份,这里的水份也是比喻哦!生命的种子同时还要吸收宇宙中的各种能量,包括各种射线、各种辐射,来者不拒。种子开始膨胀,发芽,准备长出须根。特别说明一下,黑暗季和萌发季对应的是你们所说的古生代,前者包括寒武纪、奥陶纪、志留纪,后者大致对应泥盆纪、石炭纪、二叠纪。
第三季是发芽季。生命文明的幼苗拱出地面,接受各种意想不到的考验,生长,繁衍,死亡,重生,其中有许多生命被淘汰掉。这对应着地球上所说的中生代三叠纪。
“老头,这也太无聊呀!”大龙在梦魇中喊,“我在书中读到过一点,可是全没记住!”
那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喋喋不休,地球像一颗种子,在虚空中长出嫩芽。有着玉质的茎杆,初生婴儿般娇嫩的叶片。第四季是无比漫长的成长季,生命树长出无数枝丫,结出不同的果实,有动物、有植物、有鸟类。他们这期间要经受风吹雨打,依然要经历各种考验。不过生命已经有了灵性,已经有了对抗恶劣生存环境的智慧,那些风霜雨雪不过对宇宙的模仿。成长纪相对还是十分漫长,对应着三叠纪之后的侏罗纪和白垩纪。
第五季是成熟季。我的灵性在成长季萌芽,在成长季吸收生命文明的能量。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古近纪和新近纪。猴子在树上穿越,猩猩在地上采食,大地上慢慢有了人类
第六是白狐纪元,也就是天神纪元。这个时代由我来命名,地球上有了北京猿人、尼安德特人,他们的成长在加速。这是真正的生命文明成熟季,我的任务就是把天神的概念装在你们脑子里,让你们在疯狂的创造和毁灭中,在癫狂和迷茫中进入上帝收割季。
我着急地想知道《清明上河图》和《九龙图》,可是老头故意把我的脑子搞成一团乱麻。我一直惦记着,没有机会向老头发问。实际上我脑子里长出一千个问题,却理不出头绪。
老头继续说,龙纪元是生命文明的第七个纪元。我说过了,这是一个毁灭和重生的纪元——我分不清我是那个老头是我,还是我是那个老头。他在我脑子里喋喋不休,也许是我自己喋喋不休。这时大龙突然插入一句:“宇宙是一片黑暗森林!”
我在没搞明白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时,就被吓到了,好像那句话是从我脑子里长出来,长出一片黑乎乎的森林。
老头继续喋喋不休:谬论!瞎说!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崭新的观念。我的园子里种了无数种类的生命,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宇宙中的生命文明不是唯一,和龙纪元处在同时代的生命也不是唯一。
只是星系之间相距太远,我们只能靠不断的猜测来探知各自的信息。
这最后一句是从我脑子里长出来的。
你们是我播种的文明,我当然知道一切!老头说,就银河系而言,在你们眼里是一片旋转的星空,在我眼里是一片旋转的菜畦。你见过一粒种子在被收割之前能逃出菜畦吗!
我手里突然有了一张图,我在按图索骥。实际上是在“按图索龙”。龙和马差不多,马缩小后跟白狐也差不多。
我想提问,但是那张图模糊不清。
神灵一直都在。老头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人类一直被那只灵狐操控,其实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傀儡,他们的文明,唉,几句话真摊以说清——算是集体神经错乱吧!
“老头,你为什么让他们错乱?生命不过是由生到死的一次轮回,你为什么把他们变得那么复杂?”我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冒出这样狗屁逻辑的混话。我突然想起我是一只白狐。上帝说谁是傀儡,他想暗示我什么!
经历这些梦境时我还年幼无知。是大龙在我脑子里说话。实际上我现在也是。我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的手是我的傀儡,记录下一些莫须有的符号。
我为那些梦境煎熬,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我来到大龙的梦里。他睡觉前好像在读一本很厚的书,可是我无法辨别那些文字。我进入时,他还在喃喃自语:“黑暗森林定律——”
不要胡乱猜疑!放下你那狗屁宇宙社会学的核心理论!只有我才有这个资格!
老头有点生气。你们所谓的技术夹杂了很多以科技为名义的神话,我从来没有爆炸过,你们所谓的技术爆炸不过是集体的精神错乱!
黑暗森林法则!大龙好像有意在提醒。
老头用传音入密说:放下你的狗屁猜疑链,放下你的狗屁法则!假如你是一只羊,进入狼的森林你能做什么!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大龙说,“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老头说:你们只不过是我种下的一茬庄稼,我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总量。我只有生生不息,只有不断的轮回。我无始无终,无大无小。你们所谓的太阳系,如同一粒种子的外壳,而地球不过是生命文明的种核。你们文明的再度轮回,完全要看我的心情。
大龙在梦魇中喊叫起来:“在宇宙黑暗森林中,一个文明不能判断另一个文明是善文明还是恶文明。同样,一个文明不能判断另一个文明认为本文明是善文明还是恶文明。”
老头:狗屁逻辑!我种下一粒向日葵“善文明”的种子,他一定要在所谓“恶文明”的黑暗土壤中才能萌发。就像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真正的“恶”是你们,从有了生命意识就一直在吞噬母亲。不断繁衍的欲望,是你们最大的恶,包括你们那些邪恶的念头。你们是一只羊,贪得无厌的羊,吃光了青草,吃同类,梦想把自己变成狼,吞噬宇宙的一切,可你们的骨子里还是一只羊!
我不知道是上帝在发飙,还是我在发飙。
大龙说:“一个文明不能判断另一个文明是否会对本文明发起攻击。同理可得,一个文明无法判断另一个文明对自己是善意或恶意的。”
老头说,所有的土壤对文明的种子来说都是善意的,所有的文明都要在被压抑中成长,文明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蜕变。脱壳的过程充满痛苦和死亡,但你不能说那个壳是“恶”。存在有存在的理由!
“我是在读一本很奇怪的书,也觉着逻辑非常混乱!”大龙解释说,“一个文明无法判断另一个文明认为自己是善意或恶意的。一个文明无法判断另一个文明判断自己对她是善意或恶意的。”
你们这此狂妄的小人,根本不需要,也没有能力来判断宇宙。老头有点生气。你们的技术爆炸连太阳系也搞不明白。你们所定义的光线在宇宙大尺度上是弯曲的,光速在太阳系之外也不是恒定不变的。用你们的笨脑子想一想,假如光线像你们所定义的那样,我的宇宙根本没有时间展开。
“我说过我在读书,你说的那些我又听不懂!”大龙辩解。“文明进步的速度和加速度不见得是一致的,弱小的文明很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越强大的文明。”
老头说,一只浮游梦想着超越蚂蚱,你以为他的梦想有意义吗!超越了又能怎么样?一只羊想超越一头狼,可是天空还有秃鹫!
大龙有点淘气,故意对着半空大声读起来:黑暗森林法则!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山林间,轻轻拨开当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你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你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你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解释。
记住!宇宙永远是一片光明的森林,就像你们的玉米田。我的收获是不以你们这些小人的妄自猜测为转移的,我就是“道”。天道循环,我不断地收割,乐此不疲。
不知什么时候,老头生气离开了。你们这些糙人呀,米粒之珠,竟然想揣测我的宇宙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