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兑子
秋尽孤霜白，叶落老桩黄，
官道清净，偶尔几匹烈鬃高马插旗拔纵，疾驰北上，
一行甚是悠哉的古怪栈客顺沿徐徐，不似赶路，更像踏郊寻游的，
皮包骨的黑皮毛驴约莫是上了年纪，皮毛杂乱，缺一块短一块，背上骑着一大一小，黑袍年轻人身势修长，遮蒙着眸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曲子，粉雕玉琢的可爱少女窝在年轻人怀里，吃着蜜饯果子，咂着小嘴，甚是乖巧，
身后麻衣老道念念碎碎，叨叨不休，自言自语一路，时而发起癫来，对着自己就是一通老拳，
倒是苦了那位一袭白裙，带着箬笠的高挑女子，瞧着又与自己撕扯起来满地打滚的老道，即使隔着帷纱，也能感觉出女子满眼的惊恐畏惧，
最后一位好似败军纛将的甲胄大汉一言不发，而是偶尔劝架似的将老道扶将起来，压压手以示控制一点，免得耽搁了路程。
“浣鹃。”
黎泽手中转着枚满是裂纹碎痕的黑玉小令，瞥了眼那位至今还未回神的女子，开口唤了一声，
“公子。”
女子身姿一颤，她现在的心湖波澜，不比那老道宁静几分，真假亦幻，这位从小入的仙门修行的天资地材如今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玉瓦，参杂着沙石劣砖，怎么也拼不出一丝模样，更不敢拼凑。
“与我好好说说这个不厄卿。”
黎泽直了直身子，一口气吃得太多，未曾好好咀嚼就咽下肚，一锅大杂烩，需要牵出个头好好梳理一番，
“是。”
浣鹃稳了稳心神，撵着碎步上前，
“大宣不厄卿本是开国那位尚道皇帝招揽的暗侍前身，只为皇室清理些见不得人的污糟晦事，后来慢慢演变成除祟镇国的一大杀器，说是攘邪卫道，实则是借皇权专横无忌的修士组织，如今的不厄卿更因为势力强悍，隐隐有压皇权一头的趋势，两者更类似于合作态势。”
女子看了眼黎泽手中的碎裂墨令，娓娓道来。
“是因为那个卿公？”
黎泽揉了揉额头，养虎为患，客大欺店，这个不厄卿的话事人神秘诡谲，以血腥手段整合了大宣境内的野道散修，该杀杀，该用用，
“不厄卿，一公，三卿，九大司监在未曾入得大宣皇室之前，每一位都是修行道界中的狠辣人物，据我所知，衡钧原名堼武君，神武观衍道弟子，为习得法门，阴杀守观长老，窃取武神法令后叛出师门，一路狩杀山水庙神，淬炼灵身，后被剑侠追杀，一路逃窜入宣，被少卿荀徽所救，改名换姓，任不厄卿九大司监之末，封号武戾。”
“至于那位卿公，无人知晓其来历身份，只知其在大宣危难之际，突然出现，虐杀敌国三位征战勇将，屠戮甲胄万数有余，尸骨成山，一朝成名。”
以一人一身攻守一国一城，无论是何种手段，都足以令天下瞩目，借此内忧外患垂垂危矣的大宣得以喘息休养，日益壮硕。
“大司监，少卿，公卿。”
黎泽指尖婆娑， 不厄卿有个十分有趣的规矩，认牌不认人，九大司监皆为生替死换，换言之，只要宰掉了当任不厄卿，拿到了玉牌，便可自然取缔上任，也就是说，如今的黎泽，便是不厄卿的九大司监之一。
“公子，当真要入大宣皇室？”
踌躇片刻，浣鹃还是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要知道，这不厄卿本就是个杀伐浑浊的泥泽，一旦深陷，不死不休，对修行大道，登阶长生的仙家修士而言，并无太多助益，反而会祸乱心神，不得自在，
“避世不如入世，求道不如修道，浣鹃啊，你比常大仙人，差远喽。”
问神不如问己，浣鹃更似在笼中豢养的精致鸟雀，在宗门修行之时，俯首师门尊长，唯命是从，被不厄卿诱骗出宗门之后，任由驱使，主打的就是听话，好用。
女子不置可否，看了眼扯着嘴角对着自己讪笑的猥琐老道，莫名打了个寒碜，不由得向着黎泽身旁靠了靠，
这一路行程，黎泽到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大宣境内，人鬼横行，邪祟成灾，人吃人，人吃鬼，小小丰粮村寨好似只是一个缩影，不及山外十之一二，
不厄卿倒是鼻子灵光，一行人还未走入大宣都城，便已有皇旨星夜相迎，
“我若是不接这皇旨又如何？”
野山破庙之中，黎泽盘坐残烛供桌之上，倚靠着身后的山水神像，拄着腮颊，一脸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叩首参将，
“大人可自便，皇命，大人在大宣境内，可畅行无阻，各地大小官职皆需恭迎礼送，不得怠慢。”
好歹也算是皇驾亲随的悍将勇夫双手捧旨过头，叩拜不起，姿态低的不能再低，
“起来吧。”
黎泽点了点头，指尖一勾，那封押着皇印大玺的旨意便落到了手中，指尖摩挲，年轻人略有所思，沉寂片刻，
“你们大宣皇室这么礼待修士？就不探探我的跟脚底细？”
嗤笑一声，这是在着急抢人啊，不厄卿于皇室，好似并非看着那般和谐，
“大人言笑，若大人只是位争杀上位的大司监，圣上自然不会刻意驱使我等前来授令，自有卿公大人妥善安置，只不过”
军武汉子看了眼黎泽身后的浣鹃与卫胄，顿了顿语气，
“只不过？”
黎泽直了直身子，来了些许兴致，
“只不过大人手段通玄，就连公卿大人亲自设下的大考都被大人攻破，圣上得知后，龙心大悦，急诏上卿公，待得知大人还未入城后，便特意下旨令我等恭候相迎。”
参将不敢直身，仍抱拳作答，
“大考，你是说，这个？”
年轻人摸了摸下巴，袖袍一翻，那枚满是裂痕的大司监玉令便浮现在了手中，
“小人不敢欺瞒，具小人所知，每枚大司监玉令皆由公卿大人设下过保命手段，一旦触发，玉令便会碎裂，也便预示着持此令牌的大监司将会失去此身份，需积攒功勋，从头来过。”
汉子点了点头，换言之，黎泽与那位公卿大人交锋一手，衡钧已死，那胜败自然分晓，
“就没有人即使祭出了这保命手段，也未曾活命的？”
黎泽咂了咂嘴，好吗，未曾入得职场，先得罪了顶头上司，想来那株撩引心神的骨铃鬼树，便是那位公卿大人的手段了，
若非其神魂有缺，有异常人，没准还真被其摄去了魂魄，就连花儿和常道人被这种黎泽挤占了半数神魂祟身的特殊存在，都受不得那鬼树威慑，可见其手段凌厉。
“回大人，公卿大人执掌不厄卿十载有余，仅有大人一人，能在其手段之下，强杀大司监，且能全身而去。”
不厄卿上下，三位少卿，九大司监，三十六位少司监，能入公卿眼界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而今黎泽只身硬撼公卿神通，大宣朝堂上下都看在眼中，此人若站队，不说能一举颠覆时局，那也是一手不容小觑的强悍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