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扮鬼,鬼迷人
挣脱了生与死的纠缠,走出了虚与实的迷雾,
常道人痴笑着,癫狂着,从胸腹中掏出一把游虫,放入口中,放肆咀嚼,麻木的痛楚,僵硬的悲欢。
黎泽咂了咂嘴,回头看向伫立在原地的一众诡异嶙尸,
“成了,你们都成了,成了无喜无悲的天人,成了不死不灭的神仙,瞧,多神奇。”
随手扭掉一位嶙尸的头颅,只见密密麻麻的褐虫如肉芽一般扭曲盘错,眨眼间便幻化出一个崭新的畸形瘤肉,
“辛苦辛苦,若非你们,我还真不知晓自己由何而来,你们不是在求那个所谓的饿殍尸吗?其实,它很早就已经来了。”
手中头颅头颅化为条条嶙蛇,如棉落水,悄然融入黎泽的臂腕之中,
如今黎泽才知晓,从那臆境之中将其唤到这个诡异世界的,并非是常道人,而是这百余村民聚拢而起的念,
那张横亘天地的深渊裂口黎泽当然不陌生,其也却是如常道人所言,并非活物,更类似于一种只存在一类执念的巨大囚笼,
一旦某种心念或执意拨弄到了那根神经,其便会拼凑出形状,现身应求,或被其蚕食掉灵魂身躯,永久囚禁在那张巨口之中,或以更加癫狂的执念,将其收拢在躯壳之中,
两种结果,便造就出了如今的黎泽与这群嶙尸村民,而那位常道人,不过是站在外面,看了一眼黎泽蚕食那饿殍尸的场面,便被彻底碎了道心,随波浪荡,既没有被吃个干净,也没有挡住心神自流,一脚进了囚笼,一脚定心扉之外。
黎泽也因由这个被再度召引而来的饿殍尸恍然拼凑出了几片零星悸动,并非转瞬即逝的饱腹滋味,而是枯朽干枝上骤热乍现的一点翠绿,不当春意,却俏引生机。
“死夜孤灯,困井糟绳,走不出的泥沼,填不满的尸渊,诸位,归家咯~”
破破烂烂的漆黑皮囊大风贯袖,宛如咧咧旌旗,呼引残尸败颓,呢喃成缶,勾魂夺魄,
常道人心神震颤,阴阳面孔一怯一狞,四肢脏腑纠错如麻,无数腥褐游蛇翻涌搅动,
那些化为嶙尸的百数村民一一调转头颅,身形化炬,唯有一张张诡异面孔拖着长长游尾蜂拥而涌,
腥褐洪流围川绕渎,那副褴褛皮相随着无数面孔争相涌入,缓缓织线补缺,只不过补在破陋之处的并非缠布麻褛,而是一张张扭曲眉眼,活灵活现,如说似诉,
“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猩潮退散,黎泽吐出一口污秽晦气,脸颊生晕,醉酣初醒,满脑子吵嚷嗔怨,咒念不休,
“我说我知道了。”
眉目微蹙,一道虚弥寤影骤热浮现在年轻人身后,一线崎岖盘亘,腐山肢躯叠压的峦坳渡口依稀得见千万凝眸挣扎探望,
恍如一张吞吐万千戾鬼怅魂的冥府大渊,瞥目觊觎,窥视魍魉。
游窜牵扯的云云面孔顿时便消掩了气息,老老实实的潜隐成了道道诡异纹路,附着于那漆黑皮囊之上,交杂错乱,百相叠落。
糟雾散去的山坳冲刷了几场秋雨,本该渐显凉意青翠褪落的荒凉山头却生出了些许碧玉生机,
寂寥空旷的村落几日时间,一下子涌入了好几波外客,形色各异,不知所为。
“老倌,这丰粮村前些时日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说是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老道,使得一手撒粟生粮的好手段,怎的一下子没了音讯,好好的一座富裕村寨,连个人影也见不得了?”
一脸络腮胡茬,虎背熊腰,挎着一口宽刃大偃朴刀的剽壮汉子眼神提溜转,看着眼前一行老少咧着大嘴,扯着嗓子问询到,
“这老头子也不晓得,我们就是隔壁寨子的村户,听说丰粮村有神仙老爷发慈悲,只要带着家小诚心虔拜,不但发钱发粮,还有机会随着那仙人修行成道,家里的儿子媳妇带着适龄的两个小的,就紧赶慢赶的奔波了过来,可”
好像说到伤心出,老人扯了扯破旧麻衫,一下子红了眼眶,
“可这一去就是月旬,老头子带着家里两个不大不小的,望天望月,也没盼回个音讯,没办法,只能拉扯着过来寻一遭,若真是得了天大的机缘,爹生娘养,总不好弃我们爷孙不顾是吧。”
恶狠狠的咒了一句,老人挺着一把骨头,浑浊老眸子却泛着精光,
“呵呵,好说好说,咱们行走江湖的糙汉子,心中自有几两情义压肚,老倌只管跟着我们,保证你们爷孙无忧。”
大汉咧嘴一笑,满脸透着凶戾,臂膀一压,根本由不得老人反驳,直接搂在了肩下,圆睁怒眸上下打量起了老人身后的一对年轻少女,
那小子看着稍稍年长一些,十七八岁的模样,瘦弱干瘪,病怏怏的蒙着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淬着丝丝糟晕,瞧着就是短命模样,惹人晦气,
倒是那一直搀扶着年轻人的小丫头,怯生生的,扎着麻乱辫子,裹着不合身条的破旧衣衫,虽然脸蛋有些糙色,但是耐不住模样灵秀,瞧着小鹿似的慌错眸子,这要是沁上一层水雾,别提有多滋润了,
含苞待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鲜嫩,咬上一口,耍上一耍,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大侠,大侠抬抬手,老头子一家哪敢给各位好汉添麻烦,咱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朽被汉子钳着臂膀,活到这个岁数,哪能看不穿这伙人的狠辣心思,脸色一苦,应和着乞求能换来条生路。
“老丈,世道艰辛,人心不古,如今这山寨周边鱼龙混杂,若是您扭头遇见了什么歹人,受了迫害,岂不是我们无心之过?且随我们前行就是了,咱们也开开眼界,寻寻那仙人神仙不是?”
壮硕汉子虎目一横,满脸狰狞,手上不觉下了几分力度,老人吃痛连连,被硬生生的提着颈骨甩到了一行人身前,
抬眼便瞧见一箬笠遮面的女子,登时老人便像是被摄住了魂魄,没了咿咿呀呀的呻吟,颤颤巍巍的起身伫立在一旁。
壮汉一行四人交换了眼神,老人前行引路,那箬笠女子长裙盖身,不急不缓的跟在身后,
随行两人一位佝偻着身子,垂首拄仗,身姿奇特,好似背着什么负重,另外一位披鳞挂甲,带着破旧武盔,看不清面容,步调僵硬。
两位年纪不大的男女约莫是被吓破了胆子,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声言语,可怜了那少女,行将一路,一边躲闪身后那双毛糙大手,一边搀扶着眼瞎的年轻人,眼韵潺潺,噙着泪水,生生忍着委屈,我见尤怜。
又是一把捏在少女玲珑凸翘的桃瓣之上,大汉嗅了嗅手上芳香,咧嘴一笑,看着少女的眼神越发炽热焦灼,凶煞尽显,
瞎眼年轻人顿了顿脚步,扭头扯颈,回眸对视,一抹浅笑掠起,粗糙汉子瞳孔猛然收聚,从未离开宽口刀鄂的大手豁然一沉,
“怎么了?”
或许察觉到了汉子的气息异动,为首那位箬笠女子声音袅袅,酥软颤骨,
“没什么,放了个响屁。”
片刻之后,汉子扯了扯嘴角,大手抵住将将露锋的刀口,豪爽大笑,
一行队伍,人扮鬼,鬼装人,也不知是人抓了鬼,还是鬼迷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