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法善后的善后
牧草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他应该去做什么。
手上白色的寒气环绕,拿在手中的教师证片刻之后已经覆盖上了薄薄的冰霜,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冻成了结结实实的一块冰晶。
这一声轻响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似的,整个梦境在这一刻忽然暂停了,无论是无声流淌的时间,簌簌落下的灰尘,时不时建筑土地坍落的声音,全都停止了;整个世界像是从一个三维立体的平面变成了一张二维的玻璃画片,伴随着那“咔”的一声轻响,整个玻璃破碎,梦境解除,世界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啊呀!”街道上的一声惊呼唤醒了牧草;在寂静的街道上,这声呼喊显得尤为清晰。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植树人部队的队员,他站在距离两人很远的地方;他的身边还安放着锚点,应该是【绿洲】的工作人员之一。
梦境的解除比想象中要简单,但是这样的地脉紊乱程度所形成的【墟】还是给世界带来了相当大的损伤:牧草和庄晓蝶两人站立的公路上肉眼可见的塌陷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两人就在裂缝的边缘,这也是那名植树人队员发出惊呼的原因。
“结束了。”庄晓蝶走上前来,拍了拍牧草的肩膀;这次的梦境其实并没有多危险,但是庄晓蝶的心情却非常的不美丽。
“嗯。”牧草也是简单的回应了一下,举目四望,除了街道地面塌陷之外,周围也有几个商店门脸,像是经历了地震一下完全坍塌了。
“还有人受伤吗?”牧草问道。
“走吧,回去集合,蓝队长那里应该统计了。”庄晓蝶答道,走到不远处拉起了瘫在地上的流浪汉,“目前还没有接到有死亡的报告,道路和梦境封锁的都很及时——他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庄晓蝶指了指流浪汉,牧草过去把他背到自己的背上。
“可惜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牧草小声嘀咕着,教师资格证上,他的名字早已经模糊了。
转过一个街区,庄晓蝶和牧草顺利和大部队汇合。
“你们来了。”蓝田玉松了一口气;集合了被拉入梦境的人之后,蓝田玉试图前去接应庄晓蝶,但是在梦境中百般搜索未果,又因为不敢离疏散的群众太远,最后只能作罢。
“你们把他带出来了?他还醒着吗?”蓝田玉注意到牧草身上背着的流浪汉,开口问道。
“应该是醒着的。”庄晓蝶回道,她在流浪汉身边的时间比较长,“基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梦境结束之前都还是清醒的,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确实有点呆。”
“但我确认他是清醒的。”庄晓蝶补充道。
重新回到花帮的茶楼,牧草感觉自己格外的疲惫;另外两人的感觉似乎也差不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善后工作怎么办?”牧草开口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墟】给现实世界造成的伤害,之前几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都没有参与过善后工作。
“修缮道路,重新修建店铺,估计可能还要给店主一些赔偿。”蓝田玉没说话就是在头疼这些事,他真的很不善于和市政的那些人扯皮,但是完全由花帮来出这笔钱,显然也不太现实。
“还要多谢你们两位,这次我们0死亡的完成了任务,虽然有一些轻重伤患,但是都没有生命危险。”蓝田玉庆幸道,“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那那个人怎么办?”庄晓蝶问道,指的自然是救回来的流浪汉。
“我们的人已经去查过了,他是简南的低保户。”蓝田玉答道,“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但是大部分时候精神很清醒,所以也就没有额外的救助和限制——不过,他们家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家里人?”牧草疑问。
“父母早亡,而他至今未娶。”
“好好休息吧,”蓝田玉起身,准备离开,“哦对了,报告。”蓝田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们记得这件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被冻成一整块冰的教师资格证书,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有心事?”庄晓蝶目送蓝田玉离开,又看了看魂不守舍的牧草,轻轻叹了口气坐到了他的身边。
“也不是。”牧草的心里很矛盾。
“你放心不下那个人?”庄晓蝶一针见血的问道,“刚才怎么不直接问问蓝队长,他叫什么名字。”
牧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那一刻他好像确实想问,但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觉得,似乎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也很好。
“明天你可以亲眼去看看,”庄晓蝶说,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他已经接受过检查,自行离开了,没有什么伤口——至少放心一点吧。”
“嗯,好。”牧草愣愣的看着庄晓蝶消失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中午。
相当疲惫的牧草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真正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你真的不试一下吗?”庄晓蝶斯哈斯哈的吐着舌头,“这个麻辣兔头真的很好吃!”
“兔兔这么可爱,你竟然?”牧草调侃道。
“可是它真的很好吃。”庄晓蝶一本正经的说道。
两个人的视野里,流浪汉正驻足在一家羊汤店门口,不多时,看起来应该是老板样子的人端了一个大碗出来,流浪汉深深的弯下了腰,双手接了过来。
“他偶尔会来这家店,他每次来的时候,老板都会请他一大碗羊杂和米饭。”庄晓蝶轻声说道。
老板也是个好人,牧草默默想着,点了点头,祝老板身体康健,生意兴隆。
两人跟着流浪汉走了一天,看着他四处捡垃圾,围着学校一圈又一圈的走着;看着他去市场挑拣别人扔掉的蔬菜;看着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直起腰板——
重新做回一名老师,向着自己看不见的学生,声情并茂的讲课。
“他以前就是那个学校的老师,”庄晓蝶犹犹豫豫的说道,“自从那次地震之后他没把班里的同学都救出来。”
“从那以后他就这样了,偶尔清醒,偶尔有点疯疯癫癫。”
“善良的人总是会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牧草默默地说,“他把自己的记忆埋葬在了地震的废墟里。”“或许没有人能够替他善后,他内心的余震将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