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可以等
当母女俩转身走到一旁后，我久久没有坐下，心情有少许的沉重。
等到第三个鬼走到桌前时，我一边签名一边主动对他说：“拿好这张票，你们就是下一批我要送去投胎的。”
这鬼饱经沧桑的脸顿时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对着我几度哽咽，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步跨上了桌子，站在高处，我没有了当初在鬼门关前的那种豪情壮志，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心有余而力不足，力足者无此心。
我想了又想，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问道：“你们今日为何来找我签名？”
当我站在桌案上后，原本在探头探脑的鬼魂，瞬间安安静静的站在队伍里，可在我问出这句话后，安静的队伍隐隐有些骚乱。
“是为了投胎对吗？”
无人应我的话，可下一刻，杂乱的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
“因为想投胎需要摇号对吗？”
“因为忘川河的船票倾尽家财也买不起是吗？”
“因为…你们都等了太久了，等到了鬼老魂将散也没看到希望对吗？从一丝星光闪烁等到了永夜不明对吗？”
我指着沈亏，大声问：“因为你们听了他的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对吗？”
沈亏满面震惊的看着我。
方可钦亦是一脸诧异。
而所有看着我不断提问的鬼魂，则是久久的沉默。
我看着沈亏，继续高声道：“他！没有骗你们。”
“包括你们口中的沈大人，一共七百四十二个鬼魂，是我从鬼门关带进阴司的，我曾说过，要送他们去轮回投胎，但他们生前死后的一切因果，是赏是罚，皆由裁决殿审判，我只负责送，是顺利投胎还是罚入地狱，由不得我。”
轰！
全场鬼魂听到这个答案，尽皆沸腾。
片刻之后，我拿出阴司帝宝大印，沉声开口：“这方大印，是阴司大帝授予我，代表了阴司的至高权利……可是，即便如此，在我走上这条你们都期盼的轮回路上时，我还是感觉到艰难。”
刚刚沸腾的议论声渐渐停息，似乎都在等着我继续开口。
“起初，我与你们一样，根本不懂，为什么我手执大印还是充满了阻碍，走黄泉路，上恶狗岭，登金鸡山，直到此刻我站在这里，我才渐渐解开了疑惑，为何会如此？就因为我是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第一个要逆势而行的人！”
“石子落入千年的死水，虽起波澜，可波澜终究会散去，又如何能将死水盘活？”
“一字之变，变出一个朗朗乾坤，我确有此心，可暂时却无此力。”
我指着刚刚的母女俩道：“刚刚那个孩子的母亲问我，两张票能否换她女儿随我此次前去投胎，我没有答应，一是，现在的我，能让这七百四十二个鬼魂全部投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则是，我若是带她走，开此先例，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鬼会拦路诉苦求情……”
我话音一落，鬼群中瞬间议论纷纷。
突然，一个没剩几根头发的佝偻老鬼，缓缓走出了队伍，哑着嗓子说道：“大人，老朽想说一句。”
“请讲。”
佝偻老鬼朝着前后众鬼做了个揖，缓缓道：“老朽已经这把年岁了，鬼魂都快散了，也不知说的话中不中听，若是诸位听不惯，便当老朽放了个屁。”
“大人，老朽在阴司等投胎等了多少年，早已经记不清了，在场的也有不少与我年岁相近的老家伙，我们这些老渣子能不能投胎，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可那孩子，生前早夭，死后又与母亲滞留阴间，漂泊无岸……老朽斗胆…恳请大人带上这孩子。”
之前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逐渐蔓延全场，有谩骂、有叹息、有赞同、有理解……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走出队伍，对着我抱拳一礼，道：“大人，小人赞同老先生所言。”
在众鬼的喧嚣声中，第一个拿到签名的女鬼去而复返，走至队伍前，说道：“大人，小女子愿将此票送予这孩子，让她先去投胎。”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皱着眉头问她：“你等了多少年？难道为了这孩子真就甘愿？”
女鬼道：“大人刚刚所言，句句深入肺腑，我信大人能死水盘活，若是真能如此，我多等上几年，也无妨。”
我问道：“若死水依旧是死水呢？”
“那便算小女子良心尚在，与大人无忧。”
这一刻，我对这女鬼刮目相看，即便是女儿身又如何，心中自有万丈豪气。
女子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三三两两的鬼魂走出队伍，纷乱的声音接踵而来。
“大人，我们愿让小女孩先去投胎。”
“小生赞同老先生所言。”
“她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我拜服……”
“大人，我等定然不会拦路诉苦，为难大人……”
这时，一声叹息悠悠传出，一位长发长须的老鬼道：“大人现在多带一人，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听到这话的众鬼，渐渐安静了下去，似乎都在等着我做决定。
受那女子感染，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在我刚想开口应下此事时，一个让我死活没想到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让所有鬼魂都动容的话。
身处桌案旁的右护法，此刻挠了挠头，呲个大牙看着我，道：“大人，其实您不必为难，若是名额不够，我把名额让给那孩子。”
寂静！
若是说第一个拿到签名的女鬼是在赌，那右护法就是不要命，把投胎的机会让给他人，跟送了命有什么区别？
我定定的看着，这个让我一度觉着是报应的右护法，我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沈大人说过，你是真心对我们好，真正的当世青天大老爷，你对我们好，我们也应该对你好，所以大人你不必为难，更何况，这孩子那么小，不该在阴间受这么多的苦，我一糙老爷们，遭点罪无所谓。”
在这一刻，右护法给我深深地上了一课，他在用行动告诉我，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是赤子之心、什么是单纯的活着就是最痛快的天意。
右护法，让我大为触动。
我对着母女俩说道：“我带你女儿去投胎，你……”
“我可以等，我不急的……”突然，她带着小女孩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快，快谢过大人的大恩大德……”
我急忙起身，还未走到母女俩的身边，她们已经重重的磕了三声响头，紧接着，母女俩又朝着右护法重重的磕了下去，右护法想要去扶，没想到她出声阻拦道：“大恩无以为报，您就让我磕吧……”
又是三声闷响。
右护法浑身一颤，没在说话。
随后，母女二人跪着转身，朝着鬼魂队伍，再一次重重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