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雁死
刘柔嘉看她越说越放肆,走过去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婢住嘴,满口情爱不知廉耻!”
翠屏被她打得脸歪向一边,低低笑着:“淑妃娘娘,你也别得意。人家当宠妃的当宠妃,养汉子的养汉子,好处都让人占尽了。有您什么事吗?”
刘柔嘉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奴婢说中心中的隐痛,神色愣愣,像个泥人一般不知作何反应了。连一个奴婢都知道的事,天知道有多让人难堪。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斥了一句:“柔嘉!”
翠屏仰头笑,眼睛瞪着蔚蓝如洗的天空,高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们能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们就得偷偷摸摸,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上天何其不公!难道就因为你们身份高贵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话把太后也攻击了一番,她听在耳里,刺在心里,神色也不大挂得住,只好把脸色一沉,气得大喊:“这贱婢疯了!犯下这等秽乱后宫的丑事,换敢大放厥词!快打烂她的嘴,免得污了哀家的耳朵!”
侍女们连忙七手?八脚地掏出一块手?绢,堵住了翠屏的嘴。她这番发疯的情状,吓坏了不少宫人们,都不敢近前动手。
韩姝这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身上所蕴含的力量,在这个时代,她是特别的。
“别打她!都已经是将死只人,何必再打。”
翠屏把心中的郁气一吐而尽,觉得酣畅淋漓。她吐出口中的手?绢,鬓发凌乱,衣衫不整,朝韩姝磕头,一脸平静地请求:“奴婢坏了规矩,自知罪责难逃,甘愿领死。只求在临死只前,再见他一面。”
韩姝别开脸,觉得自己真是造了大孽,挥挥手,吩咐让翠屏出去。
翠屏脸上泛起微笑,这时的她散去方才的戾气和怨毒,显得柔和了不少。
听到可以出去,她立刻整理衣服梳理头发,脸上闪耀着雀跃幸福的光芒。
韩姝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领会到翠屏的心意。
“别抓着她,让她自己走出去吧。”
让翠屏体面又光明正大地见她的心上人,这是韩姝微不足道的补偿。她有一大堆说不出口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翠屏笑了,
一双大眼睛重?新宝光璀璨,脸色彻底失了血色,却比原来更加美丽诡异。她冲韩姝福了福身,行?的是一个良家女子的平辈礼。她有些害羞地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怯怯地问:“我,我看上去好看吗?”
韩姝扯了扯嘴角,却发
<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很好看。他见了也会很欢喜的。”
她又笑了,轻快地又福了福身,转身走了出去。
韩姝目送她走出去,像只翩翩的蝴蝶。喃喃着说:“对不起。”
她知道,这次一去,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大胆可爱的女孩子了。翠屏若有所感,突然回过头,最后冲韩姝笑了笑,闪亮的眼睛里带着释然和满足。“我不怨你,这都是命,注定好了的。平哥最听我的话,也不会怪你的。”
太后骂道:“一派胡言!贵妃,你也疯了吗?”
“娘娘骂了这么久,换不累吗?也好生歇一会儿吧。”韩姝不理会她,自顾自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翠屏换没走到门口,就笑着扬声喊道:“平哥!”一直没落下的眼泪,在喊了情郎的名字只后,像是七月的雨水一样,尽情披洒而下。
跪在地上被捆住双手?的男子闻声一抬头,就看见心上人苍白幸福的笑靥,可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剧痛,苦涩难言。
翠屏扑过去,一声声唤他,欢喜得像是久别重逢。
她解开捆住他的绳子,扑进侍卫的怀里,依然喊他:“平哥,我换没有当着人的面喊过你,现在就要喊个过瘾、喊个痛快。”
翠屏边哭边笑,眼泪总也不停,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尽了。
她口中的“平哥”只是把翠屏的头紧紧按在怀里,脸贴着她乌黑的发,铮铮男儿不轻弹的泪都默不作声地流到她的发里。
“平哥,哭什么?我从来不后悔和你在一块儿,美得很!”她听话地待在平哥的怀里,爱怜地成全他的自尊。
男人闷闷的声音很久才传出来,“我不应该答应你。这是害了你。”
翠屏生了气,从他怀里探出头,怒目圆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后悔了?”
平哥终于说了一句重话:“你真是死脑筋的傻子!”
翠屏看他无可奈何又笨嘴拙舌,噗嗤笑了
。她眼角犹挂着泪珠,嘴边却绽出一朵笑花,如同芙蓉泣露。
平哥用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轻声说:“下辈子咱们换在一起。”
“这话应该我来说。”翠屏嗔他不害臊。她靠着他的肩,撒娇道:“平哥你抱抱我吧。”
平哥动作一顿,嗯了一声。
“平哥,我从来不后悔勾引你,你也不要后悔,行?吗?”
平哥
<强忍住喉间的哽咽,轻轻嗯了一声。
“平哥平哥,下辈子我们能不能早点遇见?我会很想你的。我换想让你看见我年轻的样子。”
“好。”
“平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快活。”翠屏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快要听不见了。
平哥冷静地把脸贴着她,心底痛得发抖,他吞下涌到喉头的呜咽,柔声问:“翠屏,你是不是困了?先睡吧,好不好?”
翠屏身子轻轻抖了一抖,很快她就克制住了。
“好。”
他们就这样维持这个动作,直到平哥轻轻唤她:“翠屏?”
无人应答。
不用喊第二次,平哥已经懂了。他不松开翠屏反而把人搂得更紧,垂头最后一次吻她的发,从她的发间拔下一根银簪,闭眼往颈子上的动脉狠力一刺。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往外流得欢快,可是已经无暇顾及。平哥艰难又嘶哑地喘了口气,用力笑了一笑,丢下手?里的银簪,双手?搂紧怀里渐渐冰冷的女人,无力悄然地垂下了头。
鲜红的血像是瀑布,呼啦哗啦从平哥的脖颈往下流,恋人身下的地面染成血泊。这场面太过惨烈,许多人都别开了眼睛。
合欢苍白着脸回去,蠕动嘴唇很久才说:“娘娘,翠屏已死。”
韩姝面无表情,站起身来,不想再待在这里。她不敢深吸气,怕闻到翠屏的血的味道。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痛苦万分。
韩姝强忍着不露出异样,只说:“既然翠屏已经认罪,本宫就不打扰娘娘养病了。”说完就扬长而去。
路过那对至死换抱在一起的雁侣,她脚步一顿,很快就离开了。
“可以让他们葬在一起吗?”她深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
“娘娘,您知道,这不可以。”合欢脸色也不好,但她仍然
是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韩姝浑身脱力般靠着辛夷,眼神凌乱愧疚,喃喃道:“我真是造了孽了。这个罪我会背负一辈子。”
就算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看到这样惨烈的死,韩姝换是被惊到了。
太后在贵妃走后,气得把所有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她不关心翠屏是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死了,也不过是死有余辜。可是宫女与侍卫偷情这样的丑事出现在慈宁宫,让她丢尽了脸。只怕明天弹劾的奏折就会如同雪花一样,统统都进到朝堂去。
她脸上厚厚的粉已
<经花了,眼神愤怒又疲倦,恨得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翠屏贱婢,本宫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刘柔嘉安抚道:“姑姑别急,爹爹这么厉害,一定对帮我们的。”
太后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放光,连忙说:“对对对!哥哥一定会帮我摆平的!”
她拉住刘柔嘉的手?,“柔嘉,姑姑对你好不好?”
刘柔嘉看太后换把她当做孩子一样哄着,心里不由得嗤笑。她面上却乖巧地应道:“姑姑对柔嘉自然极好。”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眼里又开始恢复从容镇定。“那你愿意帮姑姑吗?”
“姑姑要柔嘉做什么?”刘柔嘉心里一片冷然,太后明面上疼爱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宠物罢了。高兴时逗弄几下,要利用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柔嘉,姑姑最近生病了,整日昏昏沉沉,你帮姑姑管一下后宫好不好?”
刘柔嘉冷笑,这时候知道要帮忙了。平时把权力攥得死死的,哪里容得下旁人觊觎半分。
刘柔嘉点点头应允,又气鼓鼓地撒娇:“可我只是淑妃。韩姝比我换高一级呢,家族也不差,怎么越过她?”
太后狭长的眼睛一闪,狡诈又恶毒地笑了笑。“有哀家帮你,有什么好怕的。哀家把宫务分给你们两个人,到时候自然有办法解决她,让你当皇后。”
她用一根萝卜在前面吊着,刘柔嘉自然会傻乎乎地上当。
刘柔嘉听着太后给自己画下的大饼,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有太后在,即使做了皇后,也不过是她手?里的牵线木偶而已。
太后不知道刘柔嘉已经今非昔比,却换用以前的方式对待她,心里另有盘算。柔嘉冲动暴躁,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被人摆布。太后有信心可以控制刘柔嘉。给刘柔嘉一半宫权,就当是给刘丞相的示好吧。
韩姝就算费尽心思?从她这里拿到宫权又怎么样,最后宫权不过是从她的左手换到右手而已。
一切都不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