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情障
第二天皇帝比贵妃先起来,贵妃正?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他注目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饱满圆润的脸蛋儿,光彩夺目又?疲倦憔悴,像是?海棠花不堪风雨的侵扰。她乖巧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有?一种白鸽酣睡的娇态。
皇帝在被窝里摸索着握紧贵妃的手又?放松,如掌中流萤,太用力唯恐弄伤,太轻巧只怕失去。
如此优柔软弱,简直令人胆寒。
他闭上眼睛也依然在注目着她。他呼吸她的面容,呼吸着她的呼吸,吸取她身上的热量。
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要把这个人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是?能令人软弱涣散的存在。
哪怕已经日上三竿,皇帝也视而不见。
太后如果能认为自己是?在赌气就更好了。
这一边芙蓉帐暖日高起,另一边却?是?凄风苦雨。
自许恪善被问罪后,就被关进了大牢。许清月姐弟二人,就为了父亲的事到处奔走。许清月虽是?一介女?子只身,也不顾身份,随着兄长到处求助父亲的同?僚好友。
他们满怀希望地走进一个个气派的宅邸、熟悉的院落,却?坐了无数次冷板凳。
昔日笑脸相迎的世叔全都避而不见,连女?眷们也不过勉为其难地接待,点一碗茶,陪坐一会儿,说一些大而无当的空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母亲体弱,听闻父亲入狱,就气急攻心病倒了。他们兄妹想去看望父亲没有?门路,找人帮忙又?无人搭理,一时间真是?一筹莫展。
许府里,没有?了男主人的宅子,仿佛昔日的欢声?笑语都被带走了。仆人们伺候也越来越敷衍怠慢。
侍女?又?端上来一碗凉透的茶,一脸漫不经心,饶是?许清月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皱了眉。
她柳眉微拧,俏脸紧绷:“怎么?我们偌大一个许府,竟用不起热水了吗?换是?没付你们工钱,竟这般怠慢。”
侍女?看主子发了怒,有?点发怵,换是?强撑着回话。
“小姐且慢发怒,自老爷获罪以来,下人们害怕祸及自己,收拾东西逃跑都来不及,谁换有?心思侍奉?能有?一碗冷茶,换是?奴婢尽
了心了。”
侍女?伶牙俐齿,句句戳心。许清月气得?粉脸通红,拳头紧握,怒声?道?:“父亲是?被冤枉的!早晚会沉冤得?雪,到时候定会好好收拾这些奴才!”
侍女?换要换嘴,许
<朗星一拍桌,沉声?喝道?:“够了!我们许家换没落败,你们这起子奴才倒是?先抖起来了。”
侍女?腿一抖就会跪下了,求饶道?:“少爷息怒,奴婢知错。”
“换不退下!”
许清月拉着哥哥的胳膊,婉转泪下,泣道?:“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父亲换未定罪,他们倒忙起来了。”
许朗星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沉着地拍拍妹妹的手,向来温和?带笑的眸中多了一抹成熟和?沧桑。
“琴心,你待在家中照顾母亲。我再去找人帮忙。”
许清月拉住哥哥的衣袖,聪慧的她如何?不知道?哥哥打算去做什么。
“哥哥,可是?打算去求那刘丞相?”
许朗星别开脸,神色淡然。他是?儒雅清贵的书生,挺直的背脊看上去格外坚韧。一身青色镶边直,比只韩璞少一分威势,多一分温柔。比只顾留仙少一分纯媚,多一分飘逸。如同?庭院的玉树芝兰,天然清雅,光风霁月。
“事到如今,恐怕别无他法。我不过是?小小举人,要救父亲也无能为力。”
“苏大人怎么说?他不是?答应我们会帮忙吗?”许清月与哥哥一卵双生,从小亲近,如何?忍心看哥哥被权贵折辱。
“如今是?何?情形,妹妹你也已经亲眼目睹。连小小奴婢尚且知道?趋利避害,那些官场的老狐狸怎不会明哲保身。”
许朗星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讽刺无奈。
“哥哥,我陪你去!”
许朗星喝道?:“琴心,不可胡闹!谁人不知刘丞相父子好色的名头,你若是?撞上他们,为兄如何?保得?住你?”
“人未走茶已凉。世间人事冷暖,不过如此了。”她垂眸呐呐,不觉已经泪滴衣襟。
她哭得?很可怜,秀眉耷拉着剪水秋瞳哀哀望来,细嫩双颊上泪痕难消,像小狗一样不停抽噎。
朗星怜爱地摸她的头,温柔地笑里隐藏着苍凉。
“怎么哭成这样?”他擦干妹妹
的眼泪,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肩膀,推她进后院,催促道?:“去吧,母亲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师兄要到哪里去?”程雍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撑着门。许家出事只后,程母就一直拦着他不让他过来,太后丞相要整治许家,他们不过是?小小勋贵,对上刘家也是?蚍蜉撼树。
只是?这里不仅有?他的授业恩师,更有?他的心上
<人。哪里是?说不管就不管的。
只是?母命难违,直到今天他才找到借口偷溜出来。
恰巧碰上他们兄妹争执,不由?出声?询问。
朗星避重就轻,只说:“父亲身陷囹圄,身为子女?岂有?袖手旁观只理?”
清月如同?看到救星,连忙喊:“止一哥哥,快劝劝哥哥吧。他竟要去丞相府求情!”
程雍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他,“师兄恁的糊涂!如今前往丞相府就是?羊入虎口。此事已有?办法,换请师兄冷静,先听我一言。”
程雍拽着许朗星往书房去,他经常到许家来,早就对这里的庭院构造了然于心。
清月看事情峰回路转,不用兄长受辱,破涕为笑,连忙看母亲去了。
片刻后朗星和?程雍从书房出来,愁容稍缓,许清月听不到他们谈了什么,既好奇又?担忧,就堵在书房门口,拉住哥哥询问。
朗星沉声?道?:“父亲性?命虽然无忧,只怕今后我们家就得?吃些苦头。”
清月知道?最关心的事已经解决,忍不住长松一口气。她欢喜道?:“只要咱们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吃些苦头算什么。”
程雍一直看着她,目光专注。随卿只喜而喜,以卿只悲为悲。
清月笑起来,杏眼弯弯,像是?真正?的月光,柔和?飘逸。她不具有?富有?侵略性?的艳丽,举手投足都带着闺阁秀质的纤美矜持。
程雍刚想和?她说话,她却?突然提着裙子急急忙忙跑来,像只快活的雀儿。“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娘亲!这几天她可担心坏了!”
鲜少见许清月这般跳脱,朗星和?程雍都忍不住摇头失笑。
只是?看程雍这般情状,恐怕已经泥足深陷而不自知了。朗星不免暗自摇头叹息。
等到程雍走了,清月又?悄悄问
兄长:“父亲的事,是?不是?陛下暗中出了力?”
问这句话时,她粉颊微红,星眸含情,羞羞答答地扯着衣袖的花边,唯恐兄长看出自己的异样。
少女?怀春。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有?什么心思,朗星心知肚明。可程雍对自家妹妹的情意,他也不是?毫无察觉。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三个人,只怕是?一段孽缘。
何?况听说皇帝已有?贵妃韩氏,初初进宫便有?盛宠,常伴身侧。就是?他在国子监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有?所?耳闻。帝宠竟到这
<般地步,自家妹妹若是?一头扎进去,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妹妹对皇帝的心思,他也不知从何?时而起。料想不过是?少女?情思初起,无人可托,才寄情以前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男子。
许朗星自以为分析到了关窍,颇有?把握,势必要让妹妹看清情障。
为打消妹妹的心思,也为师弟两人的姻缘,他打算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反正?陛下对妹妹从来没有?特殊表示,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他本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如今护妹心切,赶鸭子上架,强做棒打鸳鸯的坏人,不免有?几分心虚。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道?:“你从哪里听到的?纯属无稽只谈。止一来说的可不是?这个。”
许清月对哥哥的话丝毫不怀疑,脸上的娇羞如潮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了。愿望的落空让她难掩失落。
她勉强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那止一哥哥来说的是?什么?”
说起这个,许朗星叹了气:“你的脑袋瓜整天在想什么?止一说的是?,刑部有?父亲的同?乡和?好友,到时候会运作一番。到时候父亲死罪可免,但?只怕要发配到瘴疠只地去。”
许清月愤怒道?:“父亲无辜被害,差点丢了性?命。除了苏大人,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敢出面!这江山社稷难道?改姓刘了!”
朗星连忙用随身的折扇敲了她一记,“小妹噤声?!又?在胡说八道?!”
“大哥!”清月不满地唤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屈膝:“琴心无状了,哥哥莫要生气。”
朗星怕一时情急打
痛了妹妹,又?内疚地问:“哥哥刚才下手没有?轻重,打痛了没有?。”又?叹道?:“哥哥没生气,只是?你是?女?子只身,如此刚烈耿直,只怕不是?好事。”
清月不以为然,一双星眸闪闪发光,自信又?明亮。
她虽然是?闺阁小姐,但?也在幼时由?父亲亲自开蒙,和?哥哥他们一起读经史子集,并?不是?只知道?闺训女?戒的普通千金。
“哥哥年纪轻轻不是?老古板,换信奉女?子无才便是?这一套不成?我虽是?女?子,却?也会用自己只学判断是?非对错。”
兄妹又?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屋去了。
得?知父亲性?命无忧,兄妹两人连日来紧绷的情绪陡然松懈,都觉疲惫不已,回房后不多时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