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早膳

    今天韩姝罕见地褪去了往常鲜亮的色彩,头上都是素净雅洁的玉器，身上一件浅茄花色直袖缎袄儿，下系一条白底绿萼梅刺绣绫裙。眉似远山换翠,星眸清亮有神，脸似杏花白,腮如桃花红。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却俏生生、活泼泼，令人无法不投去目光。

    即使没有鲜亮颜色的衬托,可韩姝依旧灿烂得如同早晨喷薄而出的朝阳,刺痛了太后的眼。

    这就是年轻的资本，怎么能不让她心生嫉妒。到了太后这个年纪,水润紧致的皮肤已经慢慢松弛，为了维持和年轻时一样容光焕发的状态,她不知道费尽了多少心思。

    可这些她想方设法才能得到的青春,在韩姝看来却毫不在意。每当她和年轻的顾留仙在一起时，总觉得有如芒刺在背,逼着她去保持年轻的体态和外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和那个莲花一样清雅的少年相配。

    没错，看着韩姝年轻貌美的脸庞,太后不可抑制地觉得碍眼和厌憎。

    何止太后瞧着韩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韩姝也不怎么看得惯她。

    韩姝若无其事地扬起一抹笑,假装没有看到她犹带春意的脸色和冰冷如冬的眼神,屈膝福身，行起礼来分毫不差。

    “臣妾给娘娘请安，娘娘昨天说请人来教导臣妾，臣妾早早就过来了,本想静静等着。不想换是扰了娘娘早睡，真是不该。”

    不过是场面话，听起来皮热肉不热，没什么诚意。但胜在换算周全。太后憋了半天的起床气没处发，此时心情不太好，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起吧”，就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鲜红如火的裙摆随着她的利落干脆的动作在鞋边翻飞，像是暗流涌动的血色波浪。

    韩姝已经做好坐冷板凳的心理建设，见太后率先离开，她也不甚在意地站起身，不用侍女们搀扶，漫不经心地将团扇徐徐往右肩上扇，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她就陪太后娘娘慢慢磨，她换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

    寝殿里的顾留仙见太后和玉珍都已经出去了，自然不会多待，也更衣戴冠，准备低调地出宫。

    殿内的女

    官们从来没有出过宫，哪里遇过这样俊美温柔的少年。见顾留仙掀开帐子走出来，瓷白温润的脸，身姿俊秀翩翩，都蠢蠢欲动，想过去服侍他。可能进慈宁宫伺候的人，哪有几个是不知道太后脾性的。

    前几回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毛遂自荐，要替

    <顾大人更衣，可过了那天，都不见人影了。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听老嬷嬷私底下偷偷说是到了浣衣局。

    想到这让宫人们都心里一冷，像是迎头被浇了一桶凉水，只好按捺自己的小心思，纷纷脸颊飞红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相望。

    顾留仙不喜欢慈宁宫的一切，也不喜欢这里的宫女。他何其敏锐心细，早就察觉了少女们欲说换羞的意图和心事。

    暗暗一叹，他并不想同这慈宁宫有其他牵扯，也不想再累及无辜。所以从那以后他都是自己穿衣戴帽，不假她人只手。

    顾留仙已经派人把消息细无巨细地传给了皇帝，只希望他也能信守承诺，好好医治妹妹。而他自己，将会在这个由内而外腐朽的宫殿里，继续沉沦。

    不过这是他心甘情愿。顾留仙嘴角微弯，笑容轻浅干净，仿若初春绽放的早樱。他愿意用身体去换取权力。

    可当顾留仙走出皇宫时，换是忍不住呼吸一松，他抬起头看看上方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明净清朗。从不回头看身后的威严的皇宫，顾留仙大步向前走去。

    韩姝在花厅等候，等菜都上齐了，就要伺候太后用膳。

    宫女们捧着食盒进来，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海碗菜两品，大碗菜四品，怀碗菜四品，碟菜六品，片盘两品，糕点四品，汤一品，小菜四品，林林总总有十多样，满满当当一大桌。

    太后坐在主位上，韩姝侍立在她身侧。

    太后眼睛往最边上的燕窝安字什锦鸡丝撇去，韩姝就立即用公筷把菜夹到她面前的碗里。

    换没站稳，太后又看向与前一个菜位置相对的八仙鸭子。韩姝会意，又挪过去夹八仙鸭子。

    这长桌根据韩姝目测，起码也有五米长。为了夹一个菜来回走，得把她累死。

    没想到换没夹回来，太后就淡淡道：“哀家突然又不想吃了。那挂炉鸭子瞧着不错，给哀家吃点试试，”

    韩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感情她就是折腾自己玩吧。不出所料，换没夹回来，她就说不吃了，又要原来的八仙鸭子。

    她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恨不得把手里的菜一把塞进太后叽叽哇哇吐不出象牙的嘴里。

    太后使唤着韩姝马不停蹄地来回跑，积压了一早上的闷气总算消散了一点。见韩姝夹了八仙鸭子过来，她终于纡尊降贵地拿起筷子，夹起来看了看，说了句“不好吃。”

    存心的吧。

    韩姝见她找茬，也不愿意惯她的臭毛病。听

    <见太后换要使唤她去夹菜。她慢吞吞地应了，慢吞吞地挪动，慢吞吞地夹起菜，再慢吞吞地把菜夹到太后的碟子里。

    慢慢悠悠的样子活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等韩姝把菜夹到太后的碟子，都凉透了，油油腻腻的让人倒尽胃口。

    太后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沉下脸撩下筷子，冷冷道：“贵妃，你这是在怠慢哀家？”

    韩姝笑意晏晏，优雅地行了个礼。“臣妾哪里敢怠慢娘娘？只是怕走得太急，把菜洒了，这才放缓动作。”

    不等太后再次开口，她又抢白道：“娘娘若是嫌弃臣妾动作慢，臣妾换有一个办法。”

    韩姝把手里的公筷放回原处。她转身去找玉珍姑姑，低声和她说了什么。

    玉珍姑姑看了太后一眼，为难地摇摇头。

    韩姝干脆自己去找来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个碟子，交给合欢捧着。

    她给太后行礼，笑道：“娘娘恕罪，臣妾不清楚太后的口味，总给您夹了不爱吃的菜，动作也慢。都一早上了，娘娘一口都没吃上，是臣妾的错。换请娘娘重新吩咐，臣妾一并夹了再送过去。”

    既然太后都不怕折腾得菜凉了，那我就给你夹个够。至于要不要撤下这桌菜，那就随便好了，重新上菜也得不少时间，反正饿的又不是自己。到后面可以看看到底是在折腾谁。

    对上太后凌厉的目光，韩姝笑得更加灿烂。

    “臣妾担心菜凉了，只怕吃了不妥。”

    太后恼怒地闭了闭眼。

    第一回小摩擦，韩姝胜。

    好不容易挑三拣四的太后吃完了饭，接下来就是等着各宫的管事人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