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可测量的艺术价值
陆帆的这件《破碎》，在艺术上，肖讽觉得是彻底的翻身之作，让许未然对他说出了“你在给陆教授拖后腿”这种话。
对陈成钢来说，则就是指着鼻子开骂了，陆帆骂自己有多深刻，陈成钢就被骂得有多爽，毕竟二者交换了人生，陆帆的自省，实际上是对陈成钢的重磅殴打，其艺术价值越高，陈成钢就会被钉上多高的耻辱柱。
所以，陈成钢瞧着这座雕像，听着肖讷的问题，他猛得注目肖讷，目光中皆是阴毒与愤怒，但马上他又调整过来。
“不过是与朱克平同一等级的作品而已。肖讷，你在浪费时间，浪费自己的天赋，和废物在一起，你也变成废物了。”
陈成钢的反击也不错。
让肖讷沉默了。
朱克平的作品摆在展览另外一角。
它由不锈钢制作，高度约3米，是超乎人体正常比例的大型雕塑，不锈钢制品的体积大小难在模具，不像大理石那样必须一刀一凿用人工去完成，所以做大并不难，难的是它的表现力。
这件名为《神女》的雕像，整体由左右两部分构成，左边是正常人体，右边是破碎人形，其中破碎人形部分由大量凌乱的片、块和线条构成，正常与破碎融合的非常巧妙，女子似是在奔跑，动感十足，但身体与灵魂则在不停溃散，充斥着绝望与妖异的吸引力。
它是美丽的，也是崩溃的，它是妖艳的，也是绝望的，它在奔向希望，但噩梦已经追上了它。
那种如临其境的绝境之感，让几个评审在雕像前久久驻留，感受，并为其打下极高分数。
朱克平穿着西装系着深绿色领带，向众人介绍这件作品是他自己为原型制作的，语调高仰，充满兴奋之感，并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忙。
肖讷用黑镜瞧着朱克平“欲望之女（附庸）”的“技艺”属性，那个“技艺”如此之绿，绿成了一道光了。
无论如何，朱克平也的确雕刻出了同样是传世级的作品——许未然认证，再说一遍，她的眼睛就是艺术品的尺，许未然作为《破碎》的创作者之一，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而且朱克平的人缘和声望显然比陆帆与肖讷强得多，毕竟他有“帮助”他的老师和“帮助”他的好同学们，所以陈成钢说得对，肖讷几乎不可能拿到艺鼎杯通往威尼斯国际展的名额。
经过一轮统计得分，《破碎》和《神女》一样进入决审阶段，《破碎》的得分不及《神女》，但还有希望，因为决审阶段，则另有其他评审加入。
马绍武来了。
马绍武到达之前，各位评审已经从545件作品中选出了160件作品，大概划分了金奖、银奖与铜奖的区隔，其中金奖31件，银奖60件、铜奖69件。
国内评奖一般就是这样吃大锅饭，毕竟艺术需要鼓励。
《破碎》因为作者道德失分过多，被划分在银奖范畴内。《神女》自然是金奖。
马绍武作为清美雕塑艺术无可撼动终极大佬，没人能与其并肩，他来，就是来一锤定音的。
而他的定音之锤，出乎肖讷的预料。
首先，马绍武对于把《破碎》扔到银奖之中表示了不满，他说：“胡搞！别让你们的立场影响了你们的审美！”
在场都是马绍武的徒子徒孙，他开骂的时候，众皆尴尬着沉默。
然后马绍武拄着拐杖满场转了一圈，在《破碎》和《神女》面前站得尤其之久，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缓和起来。
“挺好。”
他说。
马绍武夸奖人的时候可少见。
“老师，朱克平最近进步很大。”陈成钢推荐自己的弟子。
马绍武瞧瞧一脸绿光的朱克平，无论怎样，艺术就是艺术，呈现就是呈现，这件《神女》的确是水平极高，又符合马绍武的审美。
但《破碎》给马绍武感触更深，马绍武在这件雕塑作品身上看到了袒露胸怀、剖心裂肺般的悔恨之意。
两件都是杰作。
是艺鼎杯上久久未曾出现过的卓越之作。
都触及了心灵、抵达了灵魂。
“老师，把威尼斯双年展的机会给朱克平吧。”陈成钢又说。
马绍武要挑出那件最终的胜利者。
所谓“特别奖”。
马绍武在犹豫，他望向陆帆，陆帆站在那，没有推销自己的作品，表现出一种历经过往千帆去的沉静之感，艺术有时能够重塑人生，马绍武觉得陆帆也许是被这次创作重塑了。
为示公平。
马绍武拿出一枚游标卡尺。
游标卡尺？
肖讷瞧着那件老旧的游标卡尺，生出疑惑之情来。
就见马绍武用游标卡尺开始测量现场这些参评作品，往往是量一个尺寸，便会在作品旁标上“1-2”“2-3”“4-1”这样的奇怪数字。
他在《破碎》旁标的数字是4-2。
在《神女》旁标的数字是4-1。
“《破碎》更加优秀一些。”马绍武说。
“老师！”陈成钢表现出不满之情。
“《神女》跟它的差距是微乎其微的。”马绍武补充。
“那把尺……”许未然忽得说，“感觉好熟悉啊。”
什么熟？肖讷望向许未然。
“……好像是我丢的。”许未然盯着马绍武手中那尺。
“4是什么？”肖讷问。
“应该是传世级。”
“1呢？”
“庸品。”
“2？”
“良品。”
“3？”
“佳品。”
马绍武有一把能够测试艺术品等级的神秘之尺！
所以才能成为威尼斯国际双年展上的评委会成员么？
马绍武似是为示公平，不仅为《破碎》和《神女》标了等级，还为在场100多件获奖作品标了等级，其评选结果，符合绝大多数评审对于这些作品的一致认定。
但陈成钢还是不满，其他评审也有意见。
《破碎》即便比《神女》好一点，那作者有差别啊，陆帆是清美之耻，朱克平是后起之秀，能一样么？
绝不能把特别奖给陆帆，否则清美如何面对社会舆论，这边才把陆帆逐出清美，那边又给了他一项大奖？清美还不被人骂死。
对此，马绍武也没办法，言可杀人，就是如此。
“好吧，二者同等级，金奖头两名，排名不分先后。”马绍武做出了让步，“胜负交给社会大众的网络评审吧。”
妥了。
陈成钢笑了。
朱克平也笑了。
笑你妈！肖讷十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