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镇长请吃酒,乡民大团聚
邱老板虽然成了新四军,不在镇里出现,看样子邱老板的承诺依旧有效。还有人想起毛国才的儿子毛孔明,那个人像风一样消逝了,问毛家人,依旧是一问三不知。
邱同志其实刚刚派人给周东城家里送了两包米,还有些洋钱,只是反复关照,对外不要说,所以,听到了大家谈到邱老板,周氏夫妇也只有在心里泛起温暖的波澜。
镇长女人柳如云伸出一双雪白粉嫩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她准备干点什么。阚家庵的妇女们很快就弄明白,柳如云连捡白菜都不会,人家的老子在城里有半条街的铺面,家里光佣人吃饭都要坐一桌。
“乖乖,我们镇长好福气,镇长家里也是大财主吧?”
“镇长家倒不是,镇长是乡下的,有几十亩田,算是小有成就的地主,但是不好跟镇长太太家比,镇长是读书好,在南京城上的大学。”
阚家庵人真有本事,打听消息的速度超出了柳如云的想象,她们的消息基本准确,柳如云开厂的父亲生了六个女儿,没有儿子,岳丈就把女婿们当儿子,每个人都分到一份家产。
那个说柳如云指甲擦油漆的妇女,特意将鼻子凑到柳如云手上闻:“哎呦喂,好香,你这油漆好高级,没有一点油漆味。”
镇上没有妇女用过指甲油,她们只有听那个妇女卖弄。
有个男人见识过:“你个痴奶奶,你弄个油漆搽了看看,人家搽的是指甲油。”
柳如云没想到她浑身都是话题,下意识的将两只手收起来,众人盯着她的脸看,要答案。
柳如云红着脸小声说 :“嗯,是指甲油,外国进口货,不是油漆。”
一群人笑话那妇女,妇女也不害羞,自己跟着哈哈大笑,她们引来更多人围观、打听,都晓得了是指甲油不是油漆。
他们又有了新的话题,指甲油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人判断,肯定是能吃的东西做的,不然,手上拿东西吃,把指甲油吃进去,不就会吃坏肚子了吗?
有人唱反调,这个东西肯定不能吃,指甲油是化妆的,胭脂粉也是化妆的,化妆的东西怎么能吃?
人群分成了两派,吵来吵去,镇上人不是在真吵架,她们已经习惯了干活的时候吵一吵。
柳如云有点小后悔,大冷的天,不如待在房间里,烤着火看书多惬意。她知道不可能,假如真的在房间里,自己还是会成为话题,估摸着,就会有人说自己不合群,不亲民,摆城里人架子什么的了。
想想这帮乡下女人也蛮有意思,说话的声音都很大,像是在吵架,可是明明该生气的时候,她们却不往心里去。
聊着聊着,镇长女人就发现了一个窍门,这些妇女其实很好打发,她们的问题虽然有点像连珠炮,可也不用那么认真回答,自己说什么,她们就听什么,发现了省心省力的说话办法后,她不再那么感到拘束。
镇上许多人家自己都会酿酒,各家的酒坛子在学校里凑成了一间酒铺子,蒋七的十年陈花雕虽然好,也有人嫌这种酒劲大,寻常酒量一碗下去就到位了,不少人还是习惯了喝自家酿的酒,只见各人抱着自家的酒壶在桌上倒酒。
镇上的人推几位长者陪镇长一家,王瞎子、吉道士也位列其中,许筠茂晓得这位王半仙在日据后期上任,不仅没有帮日本人干坏事,还常常教化镇上的人。
王半仙凭上面的关系,也凭真实的表现,免了汉奸的罪责,只是光复之后,这位王半仙比往日里的话少了,眉头时不时皱起,没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或许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吉道士则比王瞎子坦然许多,日据期间他照样干老本行,有法事做的时候,做做法事,闲时在家就帮人用土方子瞧病,吉道士看着王瞎子愁眉苦脸的样子,才知道什么是无官一身轻,过去对官帽子的那点遗憾就在心里抹平。
镇上的人分了几个教室坐,许筠茂将碗用两只手端了,站在操场上,对着几间教室开口说话。
他一说话,教室里的人就偷偷夹菜吃:“我们这位镇长什么都好,就是话多。”
有一个人偷吃菜,就有更多的人偷吃,尤其是小孩子们,一边偷吃,一边捂着嘴“嗤嗤”地笑,还有的孩子克制不住放开喉咙笑,好在镇长不在意人多嘴杂。桌上的凉菜吃空了一半,镇长总算把话讲完,请大家举碗共饮,全场响起杂七杂八的响应。
几个豪迈的妇女端着酒碗来敬镇长,这阵势立即吓到镇长,他连声打招呼:“本人不善饮酒。”
几个妇女知道镇长不能喝,她们要的就是借这个机会耍弄下,寻开心。
“镇长不喝可以,那请你太太代喝。”
她们的话再次把柳如云的脸弄红了,柳如云根本不喝酒,碗里是白开水,这也是妇女们要的效果,俗话说,酒桌上没大小,她们就是要没大没小。
不过,她们也不是特别的坚持,桌上有长辈们坐着,长辈们出来打圆场:“好了,镇长不能喝,意思下就好,镇长先生、镇长太太见笑了,我们乡下人就是没规矩。”
许筠茂站起来,喝了一口酒,嘴里说着:“没得事,诸位都是一番好意,许某心领了。”
蒋七父子按照传统的规矩,菜吃一个炒一个,如此,吃菜的人才能品出菜的滋味,大冷天的,也不至于热菜冷吃。
这场酒席是阚家庵人有记性以来吃的规模最大,也最开心的一场酒。
蒋七父子将菜出完了,将预留的菜炒出一桌,烧火、传菜的人都坐下来,他们就不能一个菜一个菜讲究的吃了。
镇长还在主桌,欢喜凑闹热的男人围着那张桌子,七八张嘴说话,许筠茂端着酒碗跑到蒋七的桌子,喊声蒋师父辛苦了、各位辛苦了,大家站起来,端起酒碗回应,嘴里说着不辛苦。
许筠茂敬好酒,要拉蒋家父子到主桌,蒋七推脱不过,就应了许筠茂:“镇长,感谢你给面子,我儿子就算了,那个桌上全是长辈,他不好上桌的,我代表。”
许筠茂就带着蒋七回到主桌,主桌上有不吃酒的老人让了一个空位出来给蒋七座,也有吃饱了的人从自己桌上下来,看主桌上的人吃酒。
有人就问:“我们镇上到底谁酒量大,咯曾弄分了清咧?”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也是个考较的话题。
谁的酒量再大,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自己跳出来,有那么几位心里痒痒着等旁人推举。
众人相视环顾,迅速议了议,老一辈里以王瞎子、吉道士为首,老头们只能脸上泛着红光,嘴角微笑着不言语,就算将他们中哪位推举出来,人老不中用,经不起杠酒的阵仗了。
人们的眼神扫向了王大力、蒋七等人,王大力曾经可是镇上公认的酒漏斗,他慌忙将手摆起来:“我已经是老番瓜,酒量退狠了。”
王大力被岁月淘洗,尽失了年轻时坐在酒桌上的英雄气概,大家信他的话。
蒋七也跟着谦虚地拱手:“过去还能跟大力兄掰一掰酒量,人上了年纪酒量大退,我也不行了,现在只能小口咪。”
众人对蒋七说的话,不知真假,就喊德侯来,德侯是蒋家茶馆店多少年的伙计,要说镇上谁的酒量最大,问德侯到真是问对了人。
德侯跑过来,看看王大力、又看看蒋七,当年还有一个毛国才,这三个人喝酒,其实没有硬碰硬比试过,德侯知道是王大力酒量最大。
他不想酿酒的老板蒋七在众人面前输给王大力,他又不能睁眼说瞎话抹杀了王大力,就想起了兵侯,正好兵侯不在场。
德侯眯着小眼睛说:“朝番子,蒋老板、王大哥、还有死鬼毛桃侯,酒量差不多,不过,还有一个兵侯,酒量也是没魂。”
德侯这么一说,倒是把众人说的更加糊涂,多出来一个酒量大的人,而且没法请到现场验证,人们没有得到现成的答案。
铁匠听了心里不服,他跟王大力、蒋七是一辈人,怎么就没有人提自己也是好酒量,他站起来挑战。
铁匠跑过来将一碗酒送到蒋七鼻子底下:“蒋老板,平时靠你关照我小本生意,今天敬你一碗酒啊。”铁匠不等蒋七反应,就将脑袋闷在酒碗里,喝干了一碗,看热闹的人喊一声好酒量。
蒋七慢而稳地端起酒:“兄弟,关照谈不上,我刚上桌,容我吃几口菜行吗?”
蒋七故意放慢了速度夹了几口菜吃,他明白铁匠这是借着酒劲显不服,铁匠是吃过酒的人,蒋七还没开喝,蒋七心里已经赢了几分。
蒋七将菜嚼进肚,端起一碗酒闷头喝了,也引起一片喝彩。
那剃头匠滑头性子也上来,他端着酒碗走到蒋七跟前:“蒋老板,我酒量小,就半碗的敬你啊。”
蒋七将滑头的碗压下来:“老哥,不要喊我蒋老板,叫我小蒋就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我就是有再大的酒量,也没有酒席台上车轮战的规矩,除非,你把我刚才喝的那碗补上。”
滑头有点没趣,打算转身离去。
蒋七看滑头有点不开心,他招招手,喊蒋立功过来:“儿子,人家滑头师父敬酒,我们要是不喝,就太不讲人情了,今天我只跟铁匠喝,你来,代替老子喝掉这碗。”
蒋立功拿了自己的碗来,先倒了半碗,蒋七按住酒壶继续倒:“人家滑头师父是长辈,他可以喝半碗,你怎么有喝半碗的道理?弄一碗。”
蒋七清楚滑头酒量有限,才拿半碗敬的,他要人前做足面子,大家听了蒋七的话,都说爽气,滑头虽然是个老实人,蒋七给这个面子还是懂的,就高高兴兴地将碗里的酒也喝了。
滑头的儿子大华从围观的人群里站出来,他主动给自己倒一碗酒敬蒋立功:“小蒋老板也是上路子的,我也喝一碗。”
这一碗喝下去,酒桌上的主角儿转换,年轻一辈不像上了年纪的人,欢喜装模作样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架子,他们有勇气,也有身体底子,酒碗此起彼伏的碰起来。
蒋七有心挑周东城喝酒,自从周东城在蒋家酒桌上说了莽撞话,他就开始厌烦这个侉子,蒋七站起来,大声喊周东城:“周老板,过来啊。”
蒋七将周东城喊得那么客气,弄得阚家庵的人听了都不适应。
周东城站过来,听蒋七说话,蒋七摸着自己红扑扑的脸:“周老板,大家都敬过许镇长酒了,没看到你敬酒啊,你们看到了吗?”看热闹的人配合说没看到。
周东城确实没有来敬酒,他不爱场面上的热闹事儿。
有人就拿了酒碗,给周东城倒满一碗酒,周东城拿手挡也挡不住:“哎呦,我哪能喝这么多。”
蒋七歪着头:“周老板说笑了,你又不是没在我家喝过酒,再说了,你们淮阴人不是个个酒量都很大嚒?”
周东城家乡周边几个县产烧酒,喝酒之风的确很盛,只不过能喝烧酒的人,未必能喝南通的米酒。南通的米酒进口甜,不懂的人以为这是水酒不算什么,殊不知,米酒好喝后劲大,尤其喝一种酿酒的时候投了烧酒的“花露烧”,后劲更大,周东城刚到南通城的时候不懂,仗着有酒量,结果醉了几回,就懂了米酒的厉害。
周东城幸好之前没怎么喝,他本就是直性子人,蒋七稍微激将,周东城不愿意丢淮阴人脸把碗双手端了敬许筠茂,倒是许筠茂叫他少喝点。
快过新年的大好日子,又是小民敬父母官,自然是敬酒的一口喝掉,被敬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