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说客
“二常有地里的庄稼都旱毬死了！”
温建明在堂门口刮着鞋底的脏东西，话先进了屋子。
此刻东屋，新闻联播刚刚结束，温建明听见声音赶紧说道：“先别换台，等着看看天气预报！”
玉梅在屋里抱怨了一句：“看不看也没雨。”
温文看了一眼母亲，把手里的遥控器放了下去，他心里想和母亲说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其实这句话还是母亲教给他的。现在没想到她老人家倒先妥协了，可能确实是一个月不下雨了，把庄稼人心里那点期盼都给磨灭没了。
“文子，明天把狗拴上，拉的哪哪都是。”
二狗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围着温建明汪汪叫了两声。等温建明去抓它的时候，它又跑开了。
温文心里有些不悦，不禁暗暗责备二狗，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得这下又自由不了了。但当父亲进了东屋，一股鸡屎味瞬间跟了进来。
“爸，你这是踩上鸡屎了。”
温建明抬起脚看了看鞋底，果然是稀拉拉的黑绿色一片，他皱了一下眉赶紧换了拖鞋，把鞋子扔到了院子。
等温建明再次进来，玉梅这才问他刚才的事，“二常有哪块地不行了？”
“还能有那块？村西头“十八墩”那圪垯！”
“十八墩”是明长城在晋北界内的第十八个烽火台，以黄土夯就。温建明口中说的便是烽火台前面的那片缓坡地，这片田地土层薄，存不住水，又没有打机井。所以逢个旱灾，是村子里最先倒下的，而二常有家的，苗草齐般高，比别家更先缺水，也便成了“十八墩”第一家旱死的地。
“哎，这老天爷，还让不让庄稼人活了！”母亲说罢叹了一口气。温文瞟了一眼母亲，见她眼眶红红，是呀，农民就靠土地活命呢！
“求雨呢！”
温文和母亲同时愣住。
“咋啦，还不信？刚才在巷子一堆人坐着闲拉呱，王老汉说的么。”
温建明又重复了一遍，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儿子和老婆脸上惊讶的神情，便继续往下说：
“王老汉说下午上山割草的时候，见更顺带着聋子在山上选祭祀求雨的地呢！”
“看看，一天说人家更顺这啦哪啦的，你以为这个村支书好当？”
“东家长西家短，求雨也得管，段明亮家还得弄。没那么容易！”
玉梅一番话，让温文心里不舒服他清楚母亲此刻是在讥讽父亲，但他听着感觉也像是在说自己。
父亲耷拉着脑袋不言语，刚好天气预报也开始了，等女播音员柔美的声音说道：“煤都晴，20到30度。”
温建明再也坐不住了，说了一句：“我出去拴狗！”
温文想阻止但父亲走的飞快，没给他机会。不过母亲刚才说的倒提醒了他，他想起自己明天还得去当说客去呢，便和母亲道了晚安，到西屋搬了被褥又上了厦房屋顶。
二狗被父亲拴住，嘤嘤冲温文叫唤了一会，见主人没空搭理它便也识趣的钻窝里去了。温文躺着，望着天空的星辰，又陷入了沉思：
在他准备要放弃自己所谓“通梦”的能力的时候，老天让他又梦到了“流沙河”。梦里河神带着段明亮老婆来找他，现在梦境不也得到了验证么！
这样说来，“通梦”的确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么从“关园子”将军墓可以得出，他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而且是主导操纵的角色，但火车上呢，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进入自己的梦境，而自己竟不知情？也就是说自己在梦中是不是也会被别人操纵？
温文想到这头有些隐隐作痛，于是不再往下想了。他现在需要考虑明天当说客的事，这差事可不轻松，让人戳脊梁骨那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像更顺那样脑袋都得开花。
尤其是去调解外人和村里人的冲突，再说段明亮一家可不是善茬。有一次，段明亮家和同村的一户人家闹矛盾，起因是怀疑对方偷了段明亮家地里种的树苗，那次都闹到县法院了，在还没有确切证据的时候，对方先放出狠话来，要段明亮他们一家夜里小心一点。
狠话一出，段明亮全家开始“备战”。
段明亮从西洋河他姐夫那弄回来两条大狼狗，夜里放狗；在所有的墙头装上了碎玻璃，连猫、鸟都落不下脚；他家儿子用奶糖当酬谢，上学放学吆喝了七八个伙伴一起跟着给他当保镖。
温文觉得他家儿子是个狠货，是在厕所见从他儿子身上掉下来一把三棱刀，当时温文没见过还问这是啥，段宝比划做了一个捅人的姿势，说：“杀人的”。后来在《中南海保镖》电影中温文才知道段宝当时拿的那三个棱角的玩意叫三棱刀，是56型三棱军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过得怎样，听说是在煤都定居了。不过温文敢肯定一点，明天的“谈判”段宝肯定是在场的，想到这温文不禁后脑勺发凉，隐约又看见了那把刀尖闪着寒光的军刺。
这一夜睡得倒还踏实，是第二天铁矿上来的车把温文叫醒的。
车子在巷子里按了几下喇叭，温文猛的惊醒，来不及洗漱收拾，穿好衣服就从屋顶跳了下来，母亲见他慌里慌张生气问他干嘛去，他丢下一句“铁矿上班”，话音还没落呢他人已出了院子。
大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普拉多，见温文出来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接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探出车窗，是胖子。
“温秘书，上车！”
温文点了点头上了副驾驶，胖子边发动车子边问：“你家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吧？”
温文一瞬间自尊心上头，脸红到了脖子。勉强应了一句：“是不是有点寒酸？”
胖子笑笑说：“温秘书别多想，我就随便问问！”
“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金窝狗窝不如自己的家还是什么来着？”
温文纠正了一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对。再说了，进了咱矿上，只要你用心干，一年哥给你打保票，保你能全款在县城买套房！”
“光宗耀祖么！”
温文听后笑了笑，心里却在说能把你们铁矿打倒，那才是光宗耀祖呢！
车子行驶的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段明亮家。
此刻段明亮的院门外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家伙见温文从车上下来，立即围了上去。
“这不是温建明家的儿子么！”
温文还是被认了出来。
“这孩子刚回来没几天，咋就和铁矿这些人混在一起了？别挨揍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个吧！人家好着咧。在铁矿上给李经理当秘书呢！”
哎吆，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温文感慨道。他昨天才应聘的，今天怎么有人就知道了？不过他没心思给人们去解释，只笑着给大家伙打了招呼便进了院子。
嚯！温文心里一惊愣住，这谈判的阵势可不小啊。两方差不多都准备了二十来号人，把不大个小院站满了。在正屋屋檐下挂着一道白布横幅，上面红字写着“打倒保丰铁矿黑恶势力，严惩打人凶手！保丰铁矿滚出新平镇！”
温文正看得入神，胖子旁边吆喝了一声，“温秘书来啦！”
只见人群顿时让出一条道来，温文往前看去，只见尽头是一张案桌，案桌那边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现在他的脸上青筋暴起，双眼猩红，带着一股杀气。
温文确定了一下，认出此人便是段宝了，也没再犹豫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