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狩猎
大夏王朝十六年,九月初九。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大夏皇帝携皇室子弟于皇家猎场举行秋狝,文武百官除当值者外皆随行,意在休憩取乐,共沐圣恩。
三日前,整个皇家猎场就被北衙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封锁。
此刻,负责警戒最外围的羽林军右将军营帐中,右将军曹冲神色复杂,死死盯着眼前黑袍人手中的令牌。
“曹将军别来无恙啊!哈哈!”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枚令牌的!”
曹冲无视黑衣人,不带感情的说道。
“大人可是对曹将军赞誉有加,怎会忘了曹将军呢!”
“莫非是曹将军忘了大人?”
黑袍人貌似不经意淡淡问道。
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除了审视,还带着一丝玩味。
……
营帐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中,良久,曹冲脸上的复杂之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羽林军右将军应有的镇定自若。
与此同时,落针可闻的营帐中,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曹冲闭上了眼睛,平静的面容下,自进帐始就一直握着刀柄的指节又捏紧了几分,而相较之前更甚的肃杀之气,已经冷冽到快要凝结成冰。
黑袍人对周遭变化视若无睹,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意,只是唇角缓缓翘起。
“曹将军不愧是大人赞誉有加的人物,沉稳果决真令人敬佩,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想来令郎日后必然也会有这般英姿。”
顷刻间,已经出鞘寸许的利刃悄然收回,紧握到已然泛白的指节也颓然一松,立刻红润起来。
依旧是默不作声,但营帐中却不复之前那般萧肃。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曹冲身上的气势陡然散去,睁开双眼,原本那股逼人的锐意随着那口浊气的呼出,一同消散于无形中。
身为从三品羽林军右将军,多年行伍生涯让曹冲深谙一个道理。
行军打仗,胜负的关键在于争势,而势的关键在于气,气存则势在,气消则势无。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现在,随着那口气的吐出。
曹冲心中了然,他已经败了,败的彻彻底底。
于是。
“末将不敢忘,以前是,现在亦是!”
抱拳、低头、躬身、一连串的动作。
曹冲做的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眼前的结果,脸上玩味的笑意再添几分,看着更真切了。
“曹将军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如此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说话间,“咚”的一声,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长命锁丢在了地上。
看着扔在自己脚尖前的熟悉物件儿,曹冲抱拳的双手又低了几分,腰身也再度弯了下去。
这下子,黑袍人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整张脸上的笑意不再克制,清晰可见。
“长命锁可要妥善保管,不然怎么保证长命百岁!你说呢?曹将军。”
曹冲跪在地上,捡起长命锁小心地放进了怀中。
半炷香后。
右将军帐中传令出来。
“速去请大将军和左将军来我帐中商议急事,右羽林军整装备战!”
……
秋狝当日。
皇帝与已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待围猎完毕后,亲自披挂上马,并以各自手中珍宝为彩头进行比赛,率麾下部众前往密林深处狩猎。
唯独三皇子因身体抱恙,与余下年幼皇子及众大臣留守大帐中。
龙武军大将军率五百军士保护大帐。
日过中天,秋狝已经进行了大半,前往狩猎之人早已不闻其声,不见其踪。
此时,大帐中。
三皇子因身恙早退前往行宫中休憩,几位年幼的皇室子弟依偎在各自娘亲怀中撒娇嬉闹。
一众妃嫔今日得到特许,内心也是欣喜万分。
母慈子孝、兄亲弟恭,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令在场的众大臣也是言笑晏晏,一片欢声笑语。
然而看似一派和气的平静外表下,众妃嫔间实则暗流涌动,潜藏机锋。
容贵妃看着其他妃嫔与自己子女嬉笑宠闹,不由得暗自神伤。
眼中的落寞怎么也无法散去。
皇后注意到容贵妃的失落,伸手将容贵妃的手拉过来握住。
“妹妹可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儿?”
突然被拉住手的容贵妃回过神来,看向握着自己手的皇后。
“劳皇后娘娘挂念,臣妾失态了,望娘娘恕罪。”
容贵妃清秀的面容上除却伤感还带有一丝惶恐,眼底深处的一抹恐惧转瞬即逝。
“看妹妹说的,叫什么皇后娘娘!今日不在宫中,大家都放松些,以姐妹相称就是。”
“是,姐姐!,臣妾知道了。”
众妃嫔闻言都看了过来,暗自揣摩着皇后话里的意味。
容贵妃作为后宫妃嫔里第一个怀上龙种的,临近分娩之际,却是不幸夭折了,这不仅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容贵妃内心最痛的伤疤。
众妃嫔都清楚,第一个诞下皇子意味着什么,何况容贵妃曾经可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
眼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贤妃拉过旁边容贵妃的另一只手轻抚几下,最后也学皇后将其握在手心里。
“贵妃姐姐不要难过了,思虑过多容易伤身,等身体养好了,再要一个就是。”
看着自己下首略带安慰的浅笑,容贵妃正欲应承几句,揭过这篇。
斜地里传来一个嘲弄的声音。
“要我说,姐姐一老伤心个什么劲儿,福源浅薄的种儿,就算不夭折,生下来也未必就能活,如此惺惺作态,岂不坏了今日众姐妹的兴致……”
刻薄的话语尚未说完。
“住口!”
一声呵斥响彻帐中,众人皆噤声看向帐中端坐中间主位上的女人。
只见皇后素来宽厚温和的脸上满是愠怒,似乎还有几分不自然,
而容贵妃早已红了眼眶,几行清泪倏然而下,低头拭泪时掩盖了差点儿露馅的怨恨。
皇后铁青着脸,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至于这怒火缘何而来,只有皇后自己心里知晓。
“德妃,同为陛下妃嫔,言语何故如此恶毒!这般言论怎配你德妃之名?”
“启禀皇后娘娘,想来德妃娘娘许是今日一时兴起贪杯,故而才有这无心之言,望娘娘明察!”
德妃梗着脖子脸上不见一丝惧色,正欲言语。
却见司徒宇文智一步迈出,拱手行礼,恳切说道。
皇后看了一眼司徒宇文智,没有言语。
宇文智见皇后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并不出声,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依旧昂首挺胸的德妃。
只见自始至终一脸得意的德妃在瞧见司徒的眼神后,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臣妾一时酒后失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司徒宇文智再次拱手行礼。
皇后内心已然怒火滔天,熊熊烈焰快要喷涌而出,但脸上还是平淡如水,丝毫不显。
“今后切记自身身份,毕竟尊卑有别,莫要失了皇家颜面。”
“还不快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德妃跟着司徒道了谢,但在场众人都听出了言语中的敷衍。
一场无形的战争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结束了。
就在帐中众人各怀心思,还在兀自回味刚才的情形时。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杂乱无章的声响中夹杂着帐外禁军凌乱的脚步声、呼喝声以及阵阵马蹄声。
“一定是父皇和皇兄他们回来了!”
贤妃怀中的小姑娘高兴的拍手欢呼。
不料,帐中负责贴身护卫的龙武军大将军崔如是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不对!声音不对,有情况,结军阵保护各位娘娘和众大臣!”
“是!”
帐中龙武军军士整齐划一,齐刷刷地抽出各自佩剑,训练有素的疾步奔走,转眼间就围绕在场众人结成了防御军阵。
在场众人还未从明晃晃的剑影中回过神儿来,龙武军就已经结成了里外两层防御军阵。
外层军士背对里层军士,面朝外,肩与肩之间不过一拳之距,皆屈膝,腰身下沉,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持剑置于左手护甲上,剑身与护甲贴合处均为三分之二的位置,剑尖朝外,剑柄朝内。
里层军士则挺身而立,与外层军士相隔一人位置,也是右手持剑,置于右身侧,剑尖指向地面,左手自然垂立,目光坚毅,注视着帐外。
龙武军身为皇帝近卫,不愧是北衙禁军中最精锐的存在。
这军阵不仅对外有着极强的威慑性,也使得被拱卫在里面的众人稍显心安。
刚才都是惊惧和恐慌的脸上,眼下至少多了几分色厉内荏的镇定之色。
直到这时,一些有经验的方才听出,帐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痛呼和惨叫、还有刀戈交击发出的碰撞声、马匹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