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就不能丧夫吗
等到散场时，已是薄暮四合。
“蜂蝶去纷纷，香风隔岸闻，”静云抿了抿嘴，有些不甘心，“还要多谢三姐指点呢，可惜就差一步。”
“来日方长，能让大爷刮目相看已是不易，四妹冰雪聪明，何愁将来。”
薛玉和静云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心。
而后静云从她身边翩跹而过，裙子飞扬，那裙角还晕上了点泥土，这里是青石板小路，哪来的泥土，全是今晨在假山那处粘上来的。
薛玉抬起眼睛，自下而上望了一眼，前面的人影现在那落日余晖下，连背影都是十足十的嚣张。
之前锁那屋子里的狼狈样已全然不见，薛玉知道那不过是伪装下的顺服表皮，现在才是她揭去棱角露出爪牙的真正模样，真真是藏不住一点尾巴。
今此一事，府里的一些人今晚恐睡不着觉了。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走吧。”
还没走出多远，有一道像细雨般的哭声消散在空气中，朦朦胧胧，带着痛心和无奈。
薛玉回过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隐隐瞧见树丛下有一道人影在背着她哭泣。
枝叶茂密，层层叠叠，听声音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子。
四下风吹而过，枝头上的叶子簌簌落下。
金翘儿心灵会神，蹑手蹑脚往那声音走去。
茗月轩内。
屋里点了灯，薛玉伏在案上构思那两家新铺子，银翘儿正在给她磨墨。
金翘儿带着一身湿气进了屋子，薛玉眉眼未抬：“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仔细得风寒了，珠儿你去把熬好的姜汤拿给金翘儿饮下。”
四下无人时，薛玉待她们如同姐妹，所以对这句话并没有异议，金翘儿也觉得身上黏糊糊，难受的很，于是行了礼和珠儿一同出了门。
春天就要过去，夏天就要来了，薛玉感慨道。
自从灵光寺那场大雨后，这些时日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潮湿又有些闷。
等金翘儿换好衣裳掀开帘子进来，便瞧见薛玉着了一件家常衣裳靠在美人榻上剥着橘子，那橙黄色的橘皮衬的腕白肤红玉笋芽，十指如葱般好看。
金翘儿一直觉得三姨娘这样的人儿，大爷不珍惜，是大爷没有眼光。
细雨已经变成了大雨，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
“三姨娘，方才在园子里哭的是紫苏，”她心里装着薛玉吩咐的事，忙收回思绪说道。
紫苏？那不是沈凝的家生子吗，还是她的心腹之一，薛玉示意金翘儿继续说。
“刚开始紫苏见是我，避之如蛇，我只告诉她别这副样子出现在夫人面前，给了一张帕子让她擦擦眼泪。”
对金翘儿这做法薛玉表示赞同，看她眼神，薛玉知道还有后话，一时手里的橘子都不香了。
“她用我的帕子擦完眼泪，对我说不要和别人声张，她哭是为了家里头的妹妹，听紫苏说她妹妹嫁给了临村张屠夫家的二儿子，日子虽穷但也算美满，可就在前两日她妹妹竟被池衙内看上，想要抢她做那九姨娘，她那妹妹自然不肯，想着紫苏在国公府当差，于是求到了夫人处。”
薛玉猜到了几分，但紫苏怎么说也是沈凝的左膀右臂，这么绝情也忒叫人寒心了些，手里捏着剥了一半的橘子，也不想吃了，定定说道：“夫人不愿帮这个忙。”
“是，”金翘儿反问道，“三姨娘知道池衙内吗。”
薛玉刮肠搜肚想了一遍，就连前世也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边上的银翘儿也是一脸蒙圈，只好催促着：“你就别打哑谜了，快说。”
“那池衙内正是国子祭酒池家的小郎君，池祭酒年俞四十才得了个小儿子，从小养成了跋扈的性子，此人横行霸道，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他，”金翘儿省略了后面的话，“他和小郡王刘易，不是，现在应该不叫小郡王了，反正两人并称双煞星，京城人闻之变色。”
薛玉了然，国子祭酒是从三品，沈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女使而去得罪池家。
紫苏想来也知道无能为力，所以在园子里偷偷哭泣。
个人的命运在滔天权势下也不过是只被任意踩在脚下的蝼蚁，上一世紫苏为沈凝卖命，做了许多坏事，她同情不起来。
她随意将橘子放在小几上，橘子沿着光滑干净的酸枝木滚在了一边，边上还有一碗剩了一半的馎饦，又坨又凉。
薛玉在金翘儿和银翘儿身上转了一圈，她们的忠诚毋庸置疑，自然也要把心里的打算告诉二人：“等我们的铺子在京城内站稳了脚跟，赚够钱，给你们赎完身，然后我在把这里的一些事了结，咱们就自立门户，过逍遥日子去。”
这话让两人心头一跳，却也好像并不意外，从要开铺子时好像就意料到了此想法，但姨娘想要脱离主家，除非遇上开恩的或者被休弃。
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男子能大方到给姨娘开恩出府的，有也是寥寥无几。
她在府里这么久，也知道李煦恩情浅薄，喜欢时如珠如玉百般呵护，厌恶时弃之如履不管不顾。
且府里这一趟浑水，还是别蹚的好，若搅和进去，李煦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行动上却是最护短，实非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但大梁律令：其妾室无所过不可休弃。
若随意被休弃那就是犯了大错，总归惹人非议，会被时人戳脊梁骨的，她不怕什么，就怕三姨娘受委屈。
金翘儿面露难色：“三姨娘，若是被休弃，流言蜚语中伤人。”
银翘儿却不甚在意，只说：“三姨娘去哪我就去哪。”
薛玉讶然，有些佩服银翘儿不拘一格。
银翘儿却想的是，三姨娘既然下定决心和她们说开，肯定是有了万全的良策。
三姨娘人美心善，说什么都是对的。
薛玉要是知道银翘儿是这么个想法，肯定无语扶额。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照亮了窗边，雨势越下越大。
“有过错才会被休弃，”这道闪电照亮了薛玉脸庞，她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而我要堂堂正正的从李家出来。”
她不仅要从李家正门出来，还要踩着整个李府出来。
难道除了被休弃就不能守寡吗。
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一世她不会再依附任何人，她要看着李府轰然倒塌，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向阎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