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被将了一军
夜空中的星星犹如一盘散落的珍珠,熠熠生辉。
饶是徐嬷嬷从小服侍李宛,此刻也害怕起来。
她本气势汹汹,此时也不由泄了气,说道:“依老奴看,也不用向宛娘子禀报,直接从外头寻一盆就是,这花花草草都长得一样,就是摆上一圈儿也分辨不出来哪盆才是正主,何必大动干戈呢,三姨娘您说是不是。”
“可是宛娘子说了,这水仙花是她万里挑一,重金采买的,是要在昏礼当天拿出来给贵客们欣赏的,不能随意拿外头的糊弄,”薛玉状似为难道。
不管如何,反正这事定不能让她报上去。
那双精明的眼睛睁的杏仁这般大,乌溜溜一转,近身向前轻声道:“三姨娘您不说,我们不说,宛娘子怎么会知道,在侧门上值的朱婆子和我有些交情,明日正好她当值。”
说完她退了一步,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院里蚊虫实在毒辣,站在这半日,老奴都被叮咬了几个大包,我们这些老婆子皮糙肉厚,三姨娘可不一样,还是要差婢子们去药铺采买一些草药,熏熏才使得。”
夜色渐深,料峭春风中,哪里有什么毒蚊子。
这画外音在明显不过,她也顺势打起了哑谜:“确实蚊虫甚多,可今年龙王爷不降雨,这草药就显得弥足珍贵,我一个姨娘一年又能攒下多少体己呢,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嬷嬷干笑两声,从怀里掏出那袋银子又原封不动的交给了薛玉。
她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也知道富莫富于常知足这个理,薛玉将钱递给金翘儿,说道:“时日漫漫,几包草药恐是不够,还是令人去管事那儿取些艾草,熏熏也使得。”
这些人的钱反正来的也不光彩,能敲一笔是一笔这叫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夜风摇曳,廊下灯笼摇荡。
此时烛光斜照,徐嬷嬷余光一掠,只见她举止从容,微漾着淡淡的浅笑。
她的声线婉转悠然,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在闪亮也被牢牢吸在这黑洞洞上。
徐嬷嬷心中顷骇,从进来到现在,这位薛娘子可是波澜不惊,自己竟后知后觉。
“哎呀,老奴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我想起来了这金钗子有些刮花,宛娘子命老奴寻个铺子重新熔制,连着这给的荷包竟然在查抄时不慎掉落,被这婆子以为是赃物上交,冤枉了三姨娘,”徐嬷嬷往脑门上一拍说道。
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听徐嬷嬷这么说了,那婆子忙上前赔笑道:“怪老奴没有核实清楚,就贸然断定是三姨娘院里的人脏手,老奴老眼昏花,还请三姨娘莫计较。”
这些人断定薛玉是个软柿子,求饶也不似真求饶,还带着一股子傲气。
这算哪门子奴才,倒像尊庙里的菩萨,需要香火供奉。
还是徐嬷嬷眼尖,狠狠瞪了一眼这婆子,伸手将她往后一推,然后肉疼似的从怀里摸出钱袋子,笑着说道:“今晚是老奴的不是,这是老奴的孝敬,权给三姨娘压惊的。”
薛玉打了个哈欠,伸手接过来,学这些婆子,也往手心里掂量了几分,看来分量不轻,而后往兜里一揣,也笑道:“我身边这些丫头要是能学得徐嬷嬷半分,也够在府里受用终身了。”
“三姨娘身边的女使怎么能和我这等老婆子比呢,”徐嬷嬷不欲多待,欠欠身道,“天色已晚,老奴就不打扰三姨娘就寝了。”
“徐嬷嬷走好,恕不远送,”薛玉道。
她的话飘在空中,徐嬷嬷等人却是没等听完,急匆匆就把廊下两列灯笼取下。
来时有多嚣张,走时就有多狼狈。
徐嬷嬷边往外走边对身后的婆子交代:“茗月轩这事可别传扬出去。”
婆子见徐嬷嬷一脸郑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是懂得,忙点头称是,“嬷嬷放心,这种事咱们心里都有数的,绝不会多嘴。”
这三姨娘实在厉害!
面软心却虑周藻密,形如狐狸一样,难缠狡诈。
本想敲上一笔竹杠,反倒让她自己甘愿拿出钱财。
徐嬷嬷出了茗月轩,鬼使神差往后一瞥。
薛玉依旧站立在台阶之上,宽袖大袍因风而动,如同两个狰狞骷髅。
院里少了这些灯笼,黑漆漆一片,半边脸孔沉在如水的阴影里。
心头疙瘩一声,竟然想起了破财消灾四字。
一阵莫名寒气,以后见着这三姨娘还是离远些好。
等她们消失在夜色中,薛玉才收起笑的有些僵硬的脸,冷冷道:“将我的收好,剩下的银钱拿去给她们认领吧。”
“还是三姨娘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徐嬷嬷不安好心,特意将这些盆栽摆到显眼处。”
刚才徐嬷嬷这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样,浑如那耗子见了猫,哪里还有半点狗模狗样,金翘儿想想就觉得可笑。
而薛玉这边想起方才的话,本来这段时日查的严,还想着怎么出府,正好这徐嬷嬷给自己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
可不得明日让银翘儿一并办了,不过也提醒她门房这里需要有个自己人了。
“阿!”
突然间,一阵短促的声响落在这空旷寂寥的庭院中,让金翘儿着实吓了一跳。
是宝儿的声音。
她寻着这声音骂骂咧咧道:“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吗,仔细惊了三姨娘,看你…”
屋中已被搜刮一空,放眼望去,凌乱至极。
架子床上被翻的乱七八糟,被衾掀翻在地,上面还有几个脚印子。
梳妆台更被洗劫一空,连几根银钗子都不放过。
墙边支着的美人榻,侧翻在地,上面的茶具碎的一地都是。
幸好值钱的都典当了,这茶具也是地摊上搜罗来的。
薛玉用的翠竹瓷式样的茶具被她收拢在柜子里,算不上多好,但因小巧新颖,三姨娘用来给她自己煮茶茗香用的。
可惜那柜子的锁已被撬开,茶具不见踪影。
别说薛玉的屋子被这样糟蹋,更遑论用人的屋子了。
金翘儿牙关一跳,怒道:“这些婆子真是该死,三姨娘的屋子都敢嚯嚯成这个样子,三姨娘,是否告诉夫人去,让夫人裁夺!”
薛玉只道不用,这些婆子欺软怕硬,她早就料到,此刻面色无比沉静:“你两个去把美人榻支好,去那箱子里找出被衾来,我今夜就这上面宿一宿。”
当即有两个婆子把美人榻扶好。
又对众人说:“折腾这一晚,大家都累了,你们先回去,明日在收拾吧。”
众人听这一番话,皆惶恐,无不感叹薛玉的好。
薛玉摆摆手让她们自行散去歇息。
她唤来银翘儿,嘱咐道:“明日你除了例行之事外,再去置办一些用具和妆奁,这次莫要太差,你就拉着驴车出门,门房要是问起来,就说经徐嬷嬷的准,出去采买。”
伤筋动骨一次就够了,沈凝绝不会再来一次查抄。
既然给自己用的,当然不能委屈了。
从袖里掏出钱袋子,抽绳一拉,往里面数了数一共五十两。
她交到金翘儿手上,说道:“明日你把这钱偷偷交给蘅坞的小荷。”
她这里虽一片狼藉,但也没让这群人讨到好, 她之前管理一些庶务,还能照顾一二,现在李芫就没这么好运了。
前世这府里也就她对薛玉有这么一两分真心,自己都过得艰难还能在她落难后送些吃食。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被李煦当做官场上的垫脚石,送给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当继室。
听说那老头殴妻,前面三个就是被打死的。
提起蘅坞,金翘儿心里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国公府的女郎,一个嚣张跋扈目无中人,一个拘拘儒儒软弱可欺,被用人们私底下笑为榆木头。
真真是嫡庶之别,大过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