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假君子
能在爵位前授封开国二字，是官家授予的最高荣誉了。
这是用他们家一代人的命护大梁王朝换来的，属于开国功臣的尊荣。
大梁爵位分世袭和降袭。
能得世袭的也只有开国公和河卫公，这爵位自然金贵。
他们家的世子更成了香饽饽，城中贵妇争相要抢为儿婿的对象。
卫阶是开国公唯一的嫡子，他的婚事岂能说攀附就攀附的。
就连官家的安乐公主都心悦卫阶，但奈何妾有意郎无情。
徐昭昭才是卫阶心上的人。
她前世就多次在李煦口中听到卫阶二字了，言语里无不透露出艳羡的神色。
他记得前世卫阶位极人臣，成了官家的心腹重臣。
虽然他是城中女郎们肖想的对象，但薛玉没什么兴趣，都能让公主费尽心思去堵的人，显然不是在她考虑范围内。
要巴结也要巴结一个身份和长相不那么惹眼的人。
何况这种人在长公主府已经领教了，别还没到手就已经惹来一身骚。
本来借势利用长公主，打入贵妇圈，对她今后的生意也有好处。
可惜如今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这里薛玉胡乱想着，冷不丁他突然抬头，薛玉莫名的往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就沉稳下来，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自己泄自己的底气作甚。
幸好他只扫了一眼就重新把玩起手上的折扇了，她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水，囫囵似的大口喝起来。
水喝的太急，她一个呛住，不停的咳了起来，奇怪自己怎么在他面前如此慌了手脚。
她咳得面色涨红，有些狼狈。
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碰，顿时呼吸顺畅，连咳都止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卫郎君使得什么招数，竟比大夫还要厉害。”
“这是点穴之法，”卫阶惜字如金，用扇子轻轻一抬。
原来真不是道听途说，卫阶居然用一把扇子就能轻松化解，这点穴功力可谓炉火纯青。
“这就是传闻的点穴？”
薛玉大为稀奇，“从前只在老道和画本里听过，没有想到还真有这种武功，听说人的身上有三百六十二个穴位，每个穴位都对应不同的作用，不仅能留人更能自救。”
两下里，薛玉虽有些尴尬，但更好奇的是点穴之法。
她小时就听江湖郎中说过这等奇特武功，还以为是瞎编乱造忽悠小孩的，没成想今日就给她见识到了。
若她能学得两三成，闯荡江湖她用不上，自保倒是很有用。
倏忽间，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环佩声，她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这才注意到卫阶着了一袭圆领长衫，内里织有暗纹，领边和袖边皆镶为黑色，腰束帛带，环佩垂于腰下，端的是冰雪样的人物。
“你倒是懂些，不过这点穴之法可不好学，轻则让人瘫痪重则七窍流血。”
他已然撩袍而坐，声如冰玉相击，说出的话却令人心中忉怛。
薛玉一笑，那笑既僵硬又尴尬，“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一个深闺妇人学这些做什么。”
姜婆婆糕点铺一来一往也要一刻钟，想要探头张望银翘儿何时归来，这才想起阁子内的门窗已被卫阶关闭。
“那人见我们一直躲在阁子里，料定我们被困在此处没有帮手，所以在等机会一击即中。”
这人像是窥破她心事似的，贴心给薛玉解释着。
“卫郎君，是你突然闯入我这阁子，我和你素不相识更和你们的恩怨无关，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我可不想被牵连进这趟浑水，请你速速离去。”
薛玉一听却是急到。
他在这悠哉，却要她舍命陪君子。
她还没报仇还没活够呢，一时急切就说出了心里话。
她的话卫阶很是认同：“薛娘子说的在理，只是你我同处这么久，那些人定认为你我是一体的，我是有些功夫在身还能自保一二，也不怕什么，就是薛娘子你恐成为贼人袭击的对象…”
薛玉被这话呛了一眼，好一个彬彬有礼句句为她着想的郎君。
面对杀身之祸还能气定神闲，薛玉眸光一转，暗叹自己找了他的道。
这厮可不像传闻中说的君子如玉，还真会拿她做挡箭牌！
前世他身为御史，让犯人们可是闻风丧胆。
只要经他手，不管意志如何坚定都能被他审出来，在里面不脱层皮都算是好的了。
他在都察院可有一个冷面菩萨的称号。
“我是个惜命的人，让卫郎君见笑了，”她微笑道，“这阁子好歹给了卫郎君一片栖身之所，我也算是替卫郎君挡了一箭，还莫名卷入了这场风波，我想卫郎君高风亮节，定是先护我周全吧。”
既然在他面前露了怯，她也不装了，况且他早就识破了她，只能赌一把了。
想他堂堂一个卫阶心眼不会这么小去计较一个女子吧。
她明眸皓齿，眼波流转，睁着一双眼就这么直直看向他。
她有些懊恼，琢磨不出此刻卫阶的心思。
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细微响动。
也不管卫阶如何，她竖起耳朵去听。
这动静持续了好一会儿，那上面的平棊突突颤动起来，而后声音又恢复平静。
但仔细听像是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量，随后只听咔哒一声，自此没了动静。
这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对打。
她觑了一眼卫阶，此刻他居然闭目养神起来。
“方才上面有动静，不会是这些人上了屋顶来吧，若这样我们岂不被困住了。”
她只好作声提醒。
那三叉箭是从对面射出来的，原本以为他们后续没有轻举妄动，定是人数不多，没想到屋顶上也藏了人。
可转头一想，这卫阶如此镇定，保不齐留着后招。
刚才上面这般动静，难不成是卫阶的人已经制服了这人。
薛玉想起在长公主府第一次见到卫阶的压迫感，这人如此沉稳果然是做大事的。
“方才屋顶上卫郎君有听到吗，那动静仿佛是有人在上面打架。”
卫阶睁眼，那双眸黑白分明，似乎能穿透人心，“你听的没错，薛娘子不用担心自身安危了，此人已被拿下。”
果然，薛玉的猜测是对的。
卫阶可不像是个会和她干坐着闲聊的人，显然今天是她误打误撞进了这风波里。
人既然抓到，卫阶自然失了兴致。
薛玉只觉一阵风掠过她身侧，环佩叮当，身侧的人已然不见。
那窗牖开了一侧，春风流荡。
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仅点穴厉害，轻功也是首屈一指，薛玉不禁感慨道。
银翘儿开始就见自家主子托着腮一脸惆怅样，还以为是为了铺子的生意。
“三姨娘，糕点买来了，您不知道这铺子前面排了老长的队伍，幸好到我还有剩的。”
她家的糕点一向受大梁欢迎，索唤更是一轮又一轮。
前世本就拮据加上一味讨好府里众人，哪里肯舍得在吃穿用度上花钱。
如今心性不同了，自然一切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糕点做的很精美，她拿起一个尝了一口，不甜不腻，满口留香。
于是留了两块给金翘儿，剩下的便和银翘儿一起尝了起来。
这厢卫阶回到静园，已是黄昏。
三月的天已经有些潮湿，叶上凝结着露珠，翻覆一圈落入池中。
卫阶裹夹着一身湿气，但衣裳却整洁清爽，他随手将这柄扇子扔向听风，“这扇子拿去处置了。”
说完，便往书房去了。
“平日里二郎君最喜欢这把扇子了，怎么好端端就不要了，”言珊凑到跟前说道。
这扇面上的风景可是前朝周大家所绘，他的画作被战乱毁的毁，流传至今已没有几幅，这扇子可是万金难求。
“还能有什么，定是哪个女郎又躲在哪里截了道碰了二郎君的扇子。”
听风见怪不怪，卫阶喜净且有洁癖，自然不喜欢别人近身，便说，“拿去烧了吧。”
言珊心领会神。
她们两个能在卫阶身边多年，自然是有些本领在身的。
二郎君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也不知会是哪家女郎能配得上。
这样想着，生出了些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