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林安然来长沙旅游的日子选得不好,盛夏时节却恰逢阴雨连天。
缠绵的雨丝无法削弱高温的来势,整座城市仿若是一个大蒸笼,他们则成了笼中之物,逃不出闷热的囚笼。
第二天雨势不减,出行的热情被被落雨浇了个透心凉。
林安然预定好的橘子洲头行程,遗憾取消。
三人在聚在小和尚的房间,玩了一整天的桌游。
李清尘心眼子多,林安然智商高,孤苦无依的小和尚
释松直喊冤叫苦,吐槽自己进了夫妻黑店。
“夫妻”一词刚脱口,释松就后悔了,担心今天就是他死到临头的日子。
不料他们都没往心里去,林安然边抽牌边跟他开玩笑。
“我们两个如果是夫妻,那你该是什么身份,才能有资格和我们坐在一起玩桌游?”
“估计是儿子吧。”李清尘意外地冷幽默了一会。
“哈哈哈哈……”李清尘的想法和林安然不谋而合
她捧腹笑得停不下来,手中的牌被人看了个精光也顾不上了。
释松苦笑不语,乱说话的苦果终究还是由他吞下肚了。
这对阴险狡诈的男女,一天到晚就知道联合起来欺负他。
亏他之前临危不惧,在一人重伤昏迷一人力竭晕倒的情况下,为他们忙前忙后。
释松眼珠滴溜一转,冒出了个风险高、收益未知的想法。
他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张牌,闲聊似的问起:“安然,你真不打算继续寻找龙神了?”
话音未落,来自正前方的眼刀已然在想象中射穿了他喉咙。
释松刻意忽视李清尘示意他谨慎发言的眼神,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一手的牌。
林安然一心二用道:“说实话,要不是性命攸关,谁会想来做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我和小道士就是来帮你做这件事的。”
释松捎带上李清尘一起,试图增加说服力。
“我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如果不是你们各自的师父遣你们下山,你们可不会主动蹚浑水。正所谓‘师命难违’,我都理解。”
说罢,林安然还给了他们一个慈爱关怀的眼神。
释松婉转地劝她:“你都已经收集到龙鳞和龙骨了,现在半途而废真的好吗?”
“不好,”林安然无所谓地说,“但我不想做了。”
释松非要刨根究底:“为什么不想?”
李清尘打岔道:“释松,出牌。”
“哦。”释松不在乎胜负输赢,
“小和尚,”林安然放下牌认真地问他,“你看得出来我平时在父母、老师和同学面前表现出的形象,是个文静的乖乖女吗?”
释松又害怕又诚实地缩着脖子摇头。
林安然波澜不惊地向小和尚分析起她这个人:“我不是个文静的人,但周围的人都认为我是乖乖女;我不是个性格孤僻的人,但我周围的人都以为我是社恐。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认知误差,是因为那都是我装出来的。”
释松尖着嗓子冒出一句:“装?”
林安然前所未有地严肃道:“热情外向着实消耗能量,有这种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多看看书、写写题或睡睡觉。我不想费力去维持人所必须的社交关系,于是选择最省力的方法,就是成为一个看起来内向的人。”
“看起来内向,”释松不确定,“我和清尘认识的你,是你的本性吗?”
“比较接近,”林安然扁嘴,“但不完全是,连我自己都并不清楚我的本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释松一知半解:“能不能具体一点。”
“比如,每次看到人出糗,我都会立刻上前去关心并帮助,其实在我的内心角落,总隐隐存在着一丝爽快的感觉。再比如,看到落花会忍不住想要踩烂,看到花瓶会忍不住想要摔碎,看到别人快乐会诅咒他倒霉。小时候,我时常会被这种心理吓到,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天生坏种。”
“后来呢……”
“后来发现,被倒霉事缠上的人是我自己。”
“还能这样……”
“老实说,我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真的做过。我一直在努力压制内心的邪恶念头,坚持这么多年不被坏心思控制可是很不容易的。”
“仔细一想,还有点像是傲娇但有手贱的猫。”释松觉得他这个联想很有说服力。
林安然前世就是山东狮子猫,今生的性格放在人身上古怪无比,但放在猫身上就说得通了。
“有道理,”林安然不易地挤出一丝笑容:“小和尚,谢谢你的安慰。”
释松认真地纠正:“不是安慰,是猫塑。”
“得了吧,”林安然总算被他逗笑了,“小和尚你也学会贫嘴了,下山之后越来越不正经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林半仙说她前世是老黄牛,其实不算离谱。
在某些事情上,她固执得难以想象。
一旦她决定做一件事,除非她自己改变主意,否则谁都休想强迫她。
“还不是认识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亡于海滨的既定命运,我们也没机会相识。”
“是啊,居然认识你一年了。不知不觉间,我又在上天的眼皮子底下,多苟且偷生了一年。”
“如果说溺水死亡是命定之数,会不会收集龙神遗骸也是注定的安排?”
兜来绕去,释松再次绕回了原来的话题,
仔细想来,释松的说法不乏道理。
从李清尘和释松受师祖遗命下山寻她,到经妈祖提点意外寻得龙鳞,再到南海之行与五爷相谈获知龙骨藏匿地点。
一桩桩一件件细究起来,他们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前行,被无数双手推着去经历冒险。
放弃,难道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吗?
龙五爷和李清尘都说,只有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说她熬过了起初的死亡日期,但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谁能保证既定的死亡是改变了还是推迟了。
延年益寿、寿终正寝的单纯期盼,距离她到底有多远,在命运到来之前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林安然思考无果,推桌起身离开:“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谈不上是不欢而散,但也算不上多愉快。
释松原本想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此番试探,不能算是无功而返。
李清尘始终一言不发,静听着林安然和释松的交谈。
他放在膝上的手掌,逐渐握成了拳,抑制不住地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