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爱
我永远记得在每一个周一的午后，他从包里拿出创可贴给我贴在伤口上，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他又打你？”
“嗯。”每周末，父亲从城里回来都少不了打我一顿。不为别的，只是想打我罢了。
小的时候太过于无力了，我甚至不敢生出逃离那个破碎的家的勇气，一旦没了那个不像家的家，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喜欢每一个周一，因为有太阳。
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暖暖的，让人觉得自己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自在。
就算我端详着自己身上的淤青也不会觉得它们那么狰狞，在阳光下它们也镀了一层金光。
“夏凉城。”我把玩着他给我的小玩具。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在学前班的最后一天，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要走吗？”
我大概是会留在这个人数不过500人的学校读小学吧。毕竟他们不希望我回城里。
他没有犹豫，点头：“不走，就在这读。”
那天我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呢？恨不得抱着他转两个圈圈，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做了一件在我现在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我竟然大着胆子啵了他一口！
而他只是略有嫌弃地擦了擦脸，一巴掌拍到我的头上：“男女授受不亲！”但他微红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我当时竟然还像个二傻子一样抱着他的手臂：“哥，你是我哥嘛。”
他翻了个白眼。
我还像个二傻子一样“嘿嘿”傻笑着。
……
整个学前班时期，没什么好具体讲述的故事，但我不说，又仿佛缺了些什么一般。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的喜爱就在那时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我们真正的故事，也才正式开始。
转眼又到一个夏，我如愿在开学那天见到了他，甚至有幸和他继续做同桌。
那一学期普普通通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要说有，那就是他带着我认识了班级里他的好兄弟，这是我第一次踏入他的圈子，原来他还有这么多好朋友：“这是薄暮，我妹妹，你们不许欺负她。”
“你好，薄暮。”
“你好，我是程力。”
“肖阳。”
“赵梓旭。”
我很害羞地躲在他的身后和他的兄弟们打招呼：“你们好。”一边还在心里吐槽：欺负我的明明就是你。
也只有你。
转眼期末，年纪很小的我根本不知道还有班级排名和期末典礼这些东西。
学校举办的期末典礼到了给班级前几名颁奖的环节时，我竟然在三等奖的名字后面听到了我的名字：薄暮。
我只是很惊讶，毕竟期末考试是本学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考试。我不知道自己的成绩这么好。
我上台前，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眸子很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但更让我意外和惊喜的是他竟然拿到了一等奖！
他从颁奖台上下来时，手上拿着笔记本和奖状。
我的奖品只是一支笔。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上精美的笔记本，第一次萌发了要追赶他的想法。
当我回过神，我发现看他的不止我一个人。除了男生们，还有其他女生。
我感觉心里有些酸，自私心理作祟：“哥，我帮你拿吧。”我看着他让自己的好兄弟帮忙拿着的本子。
他没有犹豫，从兄弟那里把本子和奖状交给了我。
他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让我感到眩晕，感觉像是得到了他独一无二的宠爱般。
我察觉到了他兄弟们怨恨的目光，因为他们还没有仔细把玩奖状和笔记本，他就将东西给我了。
我仔细地翻看他的奖状和礼品，甚至冲他的好兄弟们挑衅地笑：“好精致的笔记本喔，夏凉城。”
我看着其他人嫉妒的眼神，心里的虚荣感在那一刻爆棚。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
“嗯。”夏凉城淡定点头，“也就那样。”
我嘿嘿直笑：“你不喜欢吗？”
夏凉城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已经看出来我我的心思，简单思考了片刻，才笑盈盈地问我：“想要啊？”
“嗯。”我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哥哥，人家想要。”
撒娇是我惯用的伎俩，而夏凉城也很吃我这一套。
“送你了。”他满意地笑着，伸手捏着我的脸。
我低头打量着笔记本。
那时候的我，眼里一定有很温柔的光吧。
他弯腰，俯在我耳边轻轻开口：“薄暮……”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夏凉城，你坏。”我瞪了它一眼，依旧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手上的笔记本。
夏凉城，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得去追赶你，我真的好想下一次，我们可以站在一起，一起站在领奖台上拿着同样的奖状，拍同一张照片。
往后的颁奖典礼的颁奖名单，我的和他的名字从未落榜，而以上的情景每一年三次。两次期末典礼，一次六一典礼。
只是很可惜，我永远都是第二名或者第三名，而你永远都是霸占第一名的那个人。
从最开始我厚着脸皮向他要奖品和奖状，到他主动将奖品和奖状送给我。
他对我无理由无条件的偏爱，班里同学似乎都默认了。
开心的同时我也很落寞，因为我好像永远都赶不上他了，领奖台上他的身旁从不是我。
我想要用自己的奖品和他交换，却总是发现自己的奖品和他的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们一天天长大，而我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只能仰望他的小女孩，而不是和他肩并肩站立的那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慢慢发现我不是那个可以让他停下脚步等待的那个人。
就好像他带给我的一切都是顺便。
他会在每一年的夏季给语文老师送栀子花，顺带给我送。
他会在每一个雨天准备一把大伞，催促我收拾东西快一点，然后帮他拿点东西，他可以顺便送我回家。
四年级那年冬天，我被喝醉酒的父亲暴揍了一顿，赌气地离家出走。
我带着一身伤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夏凉城家的楼下。
夏凉城，我好痛。
我抱着膝盖蹲在一楼楼梯下面的三角区里，将脸埋了下去轻轻啜泣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呻吟惊动了上天，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薄暮？”
“夏凉城……”我抬头，流着泪，喊他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疼……”
“上来吧。”他走到我的面前，轻轻扶着我，他不敢碰我，怕我全身是伤一碰又弄疼了我，“我家没人。”
他带我进屋，给我倒水擦泪，帮我处理伤口。
这次的伤不同于往日了，我看见被打的手臂上冒出来的小血珠感到一阵恐惧：“夏凉城，我会不会死？”
“说什么傻话？不会。”夏凉城皱着眉，熟练地给我上药包扎，“以后要是可以，你就来我这边，反正我一个人住，多你一个人不多。”
“谢谢。”我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像火在皮肤上灼烧，冰冰凉凉的药膏附在上面才减轻了我的伤痛。
此后，每一次挨打后，我都会负气离家出走去夏凉城家躲一夜，睡一个安稳觉。
夏凉城，谢谢你，给予我这么多偏爱。
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永远是那个顺便给了我无数偏爱的大哥哥。
他偏爱我，但我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唯一。
我一直都这么想，但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我回头看他，才恍悟：我是何德何能，霸占了他这么多年的偏爱。
从最开始的相遇，我们一步步走来，夏凉城的身边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
我只是他的首选，却不是优选。
小学毕业典礼上，他偷偷问我，初中要不要去城里的学校念书。
我摇头，定定地看着他，一眨眼，眼泪就划了下来，我哽咽着问：“你要走吗？”
“嗯。”他点头，眼里闪着憧憬未来的光芒，“那边教育条件好，我想以后上一个好的高中。”
“喔。”我呐呐地点头，动作僵硬得抱住了它，“夏凉城……”我吸了吸鼻子。
“嗯？”
好久，我才缓缓地开口：“再见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小，没有谁会因为谁而停止自己前进的脚步。
他要走，这一走，今天的相见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似乎有点后悔回来得太早了，我为什么要在路上走那么快啊？为什么不在路上多和他走一会儿呢？哪怕是多相处了那么一会儿。
是在怕太慢了，眼里的眼泪会掉下来，还是怕自己的无能为力彻底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混沌。
一回家我就锁了房门，拉紧了窗帘，独自抱着一只夏凉城送给我的玩偶蜷缩在床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很舍不得夏凉城，我不想他离开我。
是不是他走了以后，就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偏爱我了？
我又失去了一个爱我的人。
爱我的人本就不多，我失去不起了……
我将玩偶死死地抱着，恨不得将它融进我的血肉里。
夏凉城，我不想让你走。
你不走好不好？
玩偶身上的硬件咯得我生疼。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晚，我却没有一丝睡意，我摸出自己的手机，看着我们以前的合照，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咬着被单哭了个稀里糊涂。